愛你的人已經離開了,可他的愛無處不在。
所以彆怕。
葉青雨現在生意做得很大,已經很懂得算賬。
她的父親什麼都願意為她做,卻沒有想過把平等國裡的遺留交給她,說明那是一筆壞賬。
處理壞賬的方法是注銷。
“平等”或許是一個美麗的理想,但她想那條路,應該也不在平等國中。
葉閣主已經端賬送客,到這一步應該就沒有什麼可談,但孫寅仍未挪步。
他看了一眼尚未漏儘的時沙,換了一種極其含混的聲音:“這是我創造的秘聲,可以避免他者的感知,葉閣主不必擔心。”
喜氣洋洋的小老虎麵具,掩蓋著驚世天驕的麵部表情。
他含混地說道:“聽說抱財天君一直在找神俠的真實身份,葉閣主對此沒有興趣嗎?”
葉青雨的視線落回他身上:“閣下打算告訴我?”
“我亦不知答案。”孫寅道:“但你若加入平等國,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尋找。咱們從內部突破,想來要比薑真君大海撈針來得容易一些。”
他猜葉青雨大概會問一些,你對平等國有什麼想法,你為什麼也要查神俠之類,他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答案,也打算就此闡述他的理想。
一真道已經覆滅,但奉天遊氏的悲劇並非偶然,曾經有過,往後還會發生。
這些年他都是為複仇而活,往後的日子裡,他希望世間不再有碎心野王城的故事,他救贖那個枯萎在野王城裡的靈魂。
葉青雨現在的這個身份、這個位置,實在有太多的便利。若能得到她的支持,做什麼都事半功倍。
但他隻得到了葉青雨禮貌的微笑——“告辭。”
“神俠的強大,不用我來闡述。即便是薑真君,一旦對上,也勝算渺茫……葉閣主不想幫忙嗎?”孫寅問。
“人貴有自知之明。”葉青雨淡聲道:“神俠的實力,更在家父之上。我憑借父親的遺贈才得洞真,鬥法實力更是平平,拿什麼去找你們都找不到的答案?”
“在這種層次的博弈裡,我想我最應該做的……是不要添亂。”
“自以為是地去做些什麼,不自量力地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最後哭著說我都是為了你……遊真君,葉某看起來這樣不清醒嗎?”
同行那麼多年,孫寅還是第一次接觸錢醜的女兒,意外的清醒。但又覺得,錢醜那樣的豪傑,女兒就該是這樣的。
那個推著小貨車,在生死邊緣販賣百寶的男人,從來不把他真正的寶貝帶在身邊。
孫寅靜了片刻,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最後道:“那麼……打擾。”
他轉身便又踏進了光,但有一枚外圓內方的銅錢,翻滾著轉到了他身前。
銅錢的方孔中,跳出一個個珠光寶氣的財神文字來——
“閣下或許不太方便跟他聯係。因為有太多人盯著。”
“若得了什麼關鍵消息。”
“不妨拜拜財神。或有好運。”
每位神靈的神文都不同,當然一般的神靈是不配有專屬神係文字的,大多是湊吧湊吧,拿道國文字改一改。
葉青雨的財神文字,是她親自設計,字體胖嘟嘟的,像一個個小元寶,瞧著就喜慶。
一群小元寶在孫寅麵前走過,搖搖晃晃地說了不言之言。
下一刻這些小元寶便挨個碎掉,發出水泡碎滅般的啵啵聲,化作紅塵之霧,嫋嫋如煙,飛回銅錢的方孔。好似月華歸天井。
孫寅也踏光而走。
那天父親出門的時候,說下次要不要一起去釣魚呢。她說好啊,下次,興衝衝地去找薑望吃飯了。
沙漏裡的時沙還剩最後一點,就像你總覺得還有時間。其實有些事情你當時沒有做,就永遠錯過了。
葉青雨抬手將沙漏翻轉。
接下來計半個時辰,是她每天看賬本的時間。她其實不太努力的,過往的人生都是被心情推動。
現今則總是有一分責任感在,總覺得要做到一點什麼,才對得起那些愛和信任。
孫寅到底想做什麼,她不知道。但不妨看看再說。
正要將心思投到賬上,忽又看向仙念雲海,起伏的雲潮中,有一顆恰巧入眼的小小的願念,正閃閃發光。
“財神,財神,世界上最美麗的財神,您可以保佑我今天撿到錢嗎?”稚嫩的童聲在願力中回響。
不勞而獲可不對,她正這麼想。
“拜托拜托。我想買一個薑青羊黃河魁首款。他是我最崇拜最崇拜最崇拜的人了!”小男孩的聲音又道。
運簽抽到這個也很合理吧?
……
……
封小海畢竟沒有撿到錢。
但他還是買到了薑青羊黃河魁首款。
三寸高的小人,做得十分精致,靈光隱隱,眉眼鮮活。
那是十九歲的薑望,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束發按劍,傲然天下。
隻消捏一捏劍鞘,便會說出台詞來。
來來回回的一句“請為天下戲!”
聲音自信,昂揚,朝氣蓬勃。
“請為天下戲!”
“啊!”
“請為天下戲!”
“啊!”
封小海抓著機關小人在前麵跑,女人拿著笤帚在後麵追。
女人長得並不美麗,穿戴倒是得體。有些胖,所以跑起來頗為費勁。
但人雖追不上,笤帚卻能時不時夠一下。
夠上了就是一聲“啊!”
“請為天下戲!”
“啊——”
封小海慘叫著一頭撞到了剛回醫館的封鳴懷裡,像是撞上了一堵牆,在彈飛的過程裡,被順手一撈,拎住了後脖頸,像拎小雞仔一樣提起來。
剛剛從官衙回來的封鳴,有些好笑地看向自家夫人:“玥兒,小海這是又觸犯了什麼天條?累你下凡來打!”
他和妻子是在瀾安府認識的,在瀾河邊上的一座小鎮。
玥兒的父親是一位醫師,祖傳的手藝。在當地開了一家醫館,兒女雙全,一家四口,有較為體麵的生活。
那年他渾渾噩噩在瀾河邊,像得了失心瘋,有幾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圍著他打罵。是玥兒恰巧路過,把他帶回家,為他治“瘋病”。
後來的故事不太美好。
老醫師因為不肯上調藥價,得罪了縣城裡的“仁針會”——一個很多家醫館聯合起來操縱藥價賺取高額利潤的組織,手眼通天。
或是失手,或是示威,玥兒的兄長被打死了。
玥兒的母親當場吐血身亡。
那天玥兒帶著封鳴在山上采藥,回到家的時候,就隻剩倒在血泊裡、奄奄一息的老醫師……
說理無路,狀告無門。
封鳴一下子就想起了青雲亭的血與火,怒火燒在心頭,染紅了眼睛,將“仁針會”裡的高層殺了個精光。帶著玥兒和老醫師,毀家遠遁。
後來兜兜轉轉,便在夢都落腳。
玥兒和老醫師隱姓埋名,他則恢複了本名封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