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瘋了,被太醫院推崇備至的永青侯,李神醫也治不好。
消息擴散開來,立時掀起軒然大波。
這可是一個政治大事件,無人能泰然處之。
皇帝修仙,可皇帝卻不能長生,這些年來,皇帝也有明顯的衰老變化,根本不似李青,完全沒有絲毫歲月痕跡留下。
這大明還是要傳承下去的,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不能傳承給這樣瘋癲的太子,也是所有人的共識。
權力場向來渾濁,群臣也是良莠不齊,善惡忠奸,五花八門;可無一例外,內心深處還是都想大明公司能長久的開下去。
這時候沒人再喊立嫡立長的口號了。
不過,主張廢太子另立……也沒人敢打頭陣。
首先,曆來皇帝在立國本一事的態度上,都比較微妙;其次,太子大病未愈,這個節骨眼兒上主張改立太子,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無奈,隻能憋著。
硬憋!
憋到太子殿下徹底無藥可救,憋到皇帝口風鬆動,才能再提。
幸賴,當今皇帝不是弘治,更不是正德,繼承人的問題倒不是問題,且皇帝龍體仍稱得上康健,不會因為太子瘋癲,造成根本性的大動蕩。
至於太子的瘋癲是裝出來的……壓根兒沒有人去想過。
群臣人均人精,眼睫毛都是空的,然,也正因如此,才沒人會去懷疑太子瘋癲的真實性。
無他,在這些人的觀念中,沒有太子不想做皇帝!
什麼是太子?
太子就是什麼努力都不用做,隻需老老實實地苟著,隻需熬走老子,就是鐵板釘釘的皇帝。
在寒窗苦讀、官場摸爬滾打多年,才脫穎而出的群臣眼中,根本不可能存在裝瘋!
當然,這些人都熟讀大明實錄,也都知道昔年成祖還是燕王的時候裝過瘋,可當時的情況,與時下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成祖裝瘋是為求活,是為靖難奪江山,是為了皇帝;太子卻是板上釘釘的未來皇帝,裝瘋沒有任何好處不說,還把注定到手的皇位也拱手讓人了。
沒人會這麼傻,隻有真傻了,才會這麼做。
群臣當然不願意看到這一幕,明裡暗裡的政治投資都做了不少,如今如此,可謂是全打水漂了。
然,事實如此,除了接受,又能如何呢?
也隻能感慨造化弄人!
裕王、景王,這對同年同月出生的兄弟,進入了群臣視野。
可沒等他們有小動作,錦衣衛就捷足先登了,直接來了個硬性控場。
群臣隻得作罷……
一連十餘日之後,浮躁的人心才逐漸平靜下來。
與此同時,朱載壡的病情也有了明顯好轉。
除了腦子,基本痊愈了。
可對群臣而言,太子卻是跟薨了沒什麼區彆,一個注定沒資格接替大寶的太子,沒有絲毫價值可言。
隨著嘉靖三十一年的冬日大雪下來,一些個州縣或大或小災情遞送進京,君臣的注意力便都聚集在賑災、以及由此展開的政治政策上麵。
太子的東宮冷冷清清,詹士府的講學也停了,短短一個月的功夫,太子就從炙手可熱,改為無人問津。
世態炎涼,不過如此。
東宮。
李青:“後悔不?”
朱載壡微微搖頭,輕聲問:“父皇那邊……同意我去就藩嗎?”
“就藩?”
李青笑了,“你不死,後繼之君如何放心呢?”
朱載壡麵色一變,沉默下來。
“從你放棄太子之位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任何價值了,且還是個禍害,至少在你的弟弟眼中,是這樣。”
李青淡然道,“不論誰接任你的太子之位,在承繼大統之後,都會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
“可……我明明都這樣了。”
“死人才是最保險的。”李青聳了聳肩,道,“沒辦法,皇權之爭素來如此。”
朱載壡默然。
“現在後悔嗎?”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李青搖頭:“晚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朱載壡呼了口氣,苦歎道,“還真不如一開始就是藩王呢。”
“確實……”
李青笑了笑,“你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朱載壡慘笑,“這都是我的命……我接受。”
“可能先生不信,這些天是我近年來最輕鬆的時候,全身心的輕鬆,不用再麵對父皇的責叱,不用再承受泰山一般的心理壓力……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真的好輕鬆。”
朱載壡喃喃道,“即便我現在明確知道了悲慘結局,可我一樣不後悔,再選一次的話,我還會這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