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新政的推行,必然是要觸及舊得利益集團的。
何況是涉及根本的稅製,影響的更是方方麵麵,這幾乎就是要推倒舊的一切,重新建立一套體係。
趙仁本感覺雖有宰相坐鎮他為撐腰,但推行起來,也總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阻礙著。
武家圓堡青錢柳樹下,趙仁本很是憔悴,
“如果你感覺力不從心,那說明許多人表麵支持實則阻攔,二則你的隊伍出了問題。”
武懷玉給他倒了杯茶,然後扭頭對前任縣令劉仁軌道,“正則,你說呢?”
“地主大戶們,一丁擁有百畝地之外,以後每畝都要多納二升糧,還有二寸絹,三分綿,地越多就要納的越多,多一百畝,那就相當於原來租調翻一倍,要是多一千畝,就相當於多納十倍·····
黃米白絹的實物納稅,豈有不心疼的,一旦稅製定下,那這可就是年年要繳。”劉仁軌直言。
趙仁本道,“最近縣衙上下,包括鄉裡的裡正村長甚至各村的族長鄉老,也都在這這事忙碌,大家都很辛苦。”
“辛苦是真的,但肯定有許多人不積極。”
趙仁本還要替手下說話,武懷玉擺手,“伱不必替他們維護,其實我也不是怪罪他們辦事不力,既要馬兒跑,怎能馬兒不吃草。”
“現在許多吏員出了問題,有人趁機收受大戶的錢財,以替他們低估財產降低戶等,有人則把大戶的良田好地改成中田劣地,
還有人對百姓下手,把不值錢的東西估很多錢,把差地評上田,其實也隻是想趁機敲詐百姓的一筆錢,
為何如此?
不要把這些胥吏們想象的多高大,他們這些絳衣吏皂衣役,其實也都是為養家糊口,
我知道衙門以前還有公廨錢公廨田,有公廨糧和利息以做公廨開支和夥食錢,以及官吏胥役們的一些補貼,
除此外,每年征收稅賦時,各種攤派、附加、火耗,有很大一筆錢也是這些胥吏,甚至縣中官員們的外快福利,其它的各種灰色收入我就不說了,
平時征收稅賦時他們是要弄一大筆錢糧的,今年新稅法,許多無地百姓成了客戶,免征租調、義倉糧,地不滿百戶的百姓,這租調、義倉糧也都減免了許多,
附加、火耗等又明令規定,隨著減免,
這在他們眼裡,減的可是他們的收入啊,收入大大降低,這些胥吏哪來的積極性啊?”
武懷玉的話一針見血。
“都是些陋規舊習,下官一定好好監督。”趙仁本咬牙。
“怎麼監督?有些事情,其實是禁之不絕的,或者說,本來嘛,朝廷也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對此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的,以前那一套也還是勉強維持,可現在另行新法,這方麵就得有個替補辦法,否則你這縣衙是無法運轉下去的。”
大唐就算是一個畿縣,真正的流內品官,其實也就一個縣令,一個縣丞,一個主簿,兩個縣尉,總共五個品官,縣令正六品上,縣丞和主簿、縣尉都是八九品官而已。
另外還有伎術官,也就是經學博士一人,醫學博士一人。
這幾個官以下,如兩錄事、六曹的佐、史,市令、倉督、助教等,
二十一個佐,四十個史,還有兩個賬史,這些都是雜任,
另外十個典獄、四個問事,十個白直,都屬雜職。
另外縣經學生四十、醫學生二十,這些人相對平民而言,比較特殊,有免課役特權,享有稟食、住宿,相當於是預備官員身份。
如三原這樣的京畿大縣,說實話就這麼一點人,是根本管不過來的,方方麵麵,幾個官幾十個吏,說句那啥的話,放後世,還沒有一個縣局的人多。
人家一個縣,副縣長就九個,甚至有一個縣有過十五個副縣長。
一個縣三四十個局,每個局副局長都四五個。
三原縣比京縣少了個兵曹,隻有五曹,每曹佐少的三人,多的四人,這相當於局長的佐,總共才二十一個。
各曹佐下,史也僅有三五人。
再往下,經製上就沒有了。
一個任務繁重的戶曹,司戶佐四人,史七人,賬史一人,因三原縣萬戶以上,增了兩個司戶佐,四個戶史,一個帳史,
戶曹,六佐十一史兩賬史,怎麼可能管的過來全縣萬戶以上的戶籍錢糧的事務,
事實上在他們之下,還有大量的編外的書手,沒有編製就意味著沒有俸料,他們的收入,是縣裡自己負責的,包括福利。
六曹都有編外的人員,
同樣的縣衙裡三班衙役,正式的也就四個問事、十個白直、十個典獄,可實際上哪裡夠呢,所以有大量的編外三班衙役,負責行刑、站班、看管監獄囚犯、捕賊揖盜、開路等等,
雖然地方上會把各種差事,分派給縣裡的青壯輪流服役,但有些事情比較專業,就需要常設,就如捕賊等,所以這些人就不輪替,也成了拿工資的衙門編外人員,跟百姓輪值的色役不同。
都是要衙門給發工錢的。
這些錢哪來?
主要就是靠陋規舊俗來的,比如收糧的時候踢斛淋尖,把百姓糧食裝鬥的時候堆個尖,狠狠踢一腳,掉出來的就都歸胥吏們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