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卻不見故人相逢,物非人非,舊人情已空,不知天涯何處重相逢?
天朗氣清,趙府門口兒,風塵仆仆的劉懿一行四人,表情各異,心思各異。
劉懿和喬妙卿這對兒風姿卓絕的少年少女,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當年冬末叩府,拜會趙遙的場景;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頓不知是誰最後醉去的烤全羊;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件天材地寶龍鳳虎紋繡羅禪衣;不約而同地想起了,老趙遙在嘉福山臨死前最後一聲長歎和囑托。
心心念念想想,淒淒切切淒淒,噫嘻悲哉,自不勝唏噓。
到最後,小嬌娘哼唧唧地道,“大多世族統治之地,陰沉漆黑如夜,世上世族如果都如趙老爺子一般,該是一幅盛景吧!”
劉懿認真地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他的父親劉權生是儒家門生,按理來說,在劉權生手把手教育下,劉懿最起碼也該是個儒學信徒。可事情恰恰相反,劉懿非但對儒家不感興趣,反而對儒學的那些狗屁仁義禮智信頗有微詞。
想靠仁義禮智信富國強民?想靠想靠仁義禮智信爭霸天下?簡直放屁!
所以,他認為,這些世族,以勢亂法,根本不該存在於世。
隻不過,這個想法在這個王權衰弱的世道,還不能說罷了。
劉懿和喬妙卿身後,撼樹境界的李二牛和卸甲境界的柴嶺,眺望著正在操練的趙氏家兵指指點點,兩人都說趙家武風深重、練兵有章法,紛紛摩拳擦掌,期待能有機會與趙氏家兵一較高下。
李二牛在這幾年的征伐曆練中,成長迅速,其人雖然年少,卻已經成為平田軍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柴嶺是老成持重之人,劉懿單騎北出遊曆期間,平田軍大小諸事,皆由他一手操持,從未出過差錯,就連劉權生都不禁讚其曰柴嶺此人,孜孜奉國,知無不為,天下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
今日,這兩人隨劉懿一同叩門宣懷趙府,足可見劉懿對此行的重視。
老趙瑕沒有讓劉懿一行四人多做等待,得到趙素箋的首肯,他立即兀自開門走來,隨意在門口柳樹上掰下一支柳條,橫在門前,頗有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意思。
劉懿洞察人心,他看到管家趙瑕充滿殺氣的雙眼,便知道來者不善。
想罷,劉懿回頭對李二牛和柴嶺使了個顏色,兀自邁步上前,笑道,“趙管家,經年未見,身體可好?”
老趙瑕一邊用手拈著長長的銀須,一邊眯著眼睛笑道,“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劉將軍放心,老爺子我身體硬朗,隨時能騎馬上陣,廝殺疆場。”
劉懿微微彎腰,雙眼彎弓如一輪弧月,讚道,“趙管家聲音渾厚,一看便老當益壯,哈哈!就不像我,走幾步路便覺得身體軟弱無力,全身發汗,茶飯不思,昏昏沉沉的,就想睡覺。”
劉懿的暗示很明顯我千裡迢迢前來拜會,你老趙瑕就打算和我在府門口聊天麼?不請我進去麼?
老趙瑕早聽出了劉懿的弦外之音,但他卻故作糊塗,打哈哈道,“劉將軍以文入仕,身子骨弱些,倒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比起權謀和心計,就是一萬個趙瑕,都比不過一個劉將軍呀!”
見趙瑕揣著明白裝糊塗,劉懿嘴唇微微動了動,索性開門見山,笑道,“山中風大,趙管家,要不,咱們入府再說?”
老趙瑕輕輕晃蕩著手中柳條,橫在趙府門口,笑道,“不好意思,劉將軍,我趙府新規,若想入門拜會,要先過武關。”
三言兩語便可殺人,場中的氛圍,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未等劉懿開口,硬朗的聲音便從劉懿身後傳出,“哦?哈哈哈哈!趙管家,由此規矩為何不早說呢?這就有失待客知道啦!伏靈山一戰,我柴嶺見趙氏家兵威武雄壯、以一當十,殺的江家鐵騎哀嚎如雷,早就向登門領教一番,可惜忙於事務,一直未有空閒。今日正好,圓了我柴嶺一個朝思暮想的大夢!哈哈哈!”
隻見柴嶺狂笑著邁步而出,同樣隨意操起一根枯枝,以作刀兵,對老趙瑕咧嘴笑道,“不過,話說回來,你趙家的待客之道,還真是夠獨特呢!”
老趙瑕並未理會柴嶺的冷嘲熱諷,單手微伸,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劉懿著文士衣衫,略顯寬鬆,他依舊溫文爾雅,見兩人氣勢洶洶要‘以武會友’,也不說話,拉著喬妙卿向後撤步,準備悶頭看戲。
李二牛則隨劉懿撤一同到了一旁,他呼了一口氣,側目斜視老趙瑕,心想趙素箋啊趙素箋,你這小子真是不識好歹,連你爹都要對大哥客客氣氣,你竟敢派人在這大呼小叫?
可他換位思考,轉又一想自己唯一的親人因他人之事而死,怕自己應也是這個態度吧。
場中。
柴嶺甩了甩木枝,旋起一陣棍風,帶的衣袍鼓蕩。
他臉上儘是憤懣神色,冷冷的道,“我家將軍心係天下百姓,一路不辭風塵,好心來登門探望,你趙家卻如此無禮相待,這便是趙家的禮和義?當年若沒我等相持,你趙家早已成為江瑞生的刀下之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