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紀府
謝觀南沒有立刻去紀府,他隻身一人不能辦案,況且他昨日從潭水寺取得的證物也需要先交給秦縣令,如今紀家倆兄弟既然鬨出這樣的動靜,其實是正合了謝觀南的意,他剛好趁這個機會讓縣令出道手令,把那兩位郎君一起弄回去問話。
從縣衙帶了人手再橫穿整個棲霞鎮去到紀府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午時了,可那一大家子人好像根本沒人有心思顧得上吃晝食,進進出出看起來俱在忙碌,就連衙門有人來,一時都沒有主人出來說話,還是先前在街上被謝觀南攔住的管家看到了,皮笑肉不笑地過來接待。
紀家這一代的家主名叫紀鬆嶺,他家往上數三代曾經是軍戶,在戰場上受了傷才回到原籍,再後來先皇帝完成了大一統,紀家祖上多少是有軍功的,所以重新登記戶籍時便獲準退了軍籍改為民籍。
紀府因戶籍人口多一些,故而府邸占地也比周府更大一些,庭院布置得十分簡單,沒有太多景觀裝飾之物,謝觀南一路進來,隻覺得這家院子裡花草樹木不多,但品種皆很名貴,隻是種植與擺放都不太有章法,養得有些潦草,雖然地方大,但遠不如周府瞧著順眼好看。
謝觀南並沒有在前院乾等著,讓人先行通傳之後沒多久也帶著人往裡走了。秦縣令給他手令時稍帶了一句,說紀家畢竟也算本地大戶人家,讓他注意分寸,所以他腳程不快,原就是給主人留了餘地,可直到他快走到後院了,紀家的家主紀鬆嶺與主母羅氏才匆忙迎了過來。
紀鬆嶺身材高挑,相貌堂堂,羅氏也十分端莊美麗,夫婦倆穿著顏色相稱的藍綠色織錦衣裳,在謝觀南眼裡,因為這個特殊的日子而鮮亮得有些刺眼,他們臉上當然也沒有什麼由於姻親之家舉喪而產生的悲戚,隻有疾步趕來的一些慌亂。
“紀某教子無方,犬子們在家中相爭打鬥,此乃家醜,不想驚動到了衙門,實在罪過。”紀鬆嶺上來就是一通自責,話說得又客氣又漂亮,臉上也是滿滿的誠懇之色,“謝捕頭,勞你久候,失迎,失迎。”
“紀家主客氣。”謝觀南不是個藏得住話的人,他早上的氣並沒有因為這點時間就散了,乾笑了一聲,“若不是剛好看到貴府的管家帶人要去周府,還不曉得府上出了這麼大事,竟連親家那邊的吊唁都去不了,不知郎君們有無大礙?”
這話好說不好聽,紀鬆嶺又豈能聽不出話裡的弦外之音,他們一家人都好好在這裡,有多了不得的事情能阻止他們去周府吊唁,死者為大的道理連販夫走卒都懂,謝觀南這就是在點他們紀家做事不厚道。
“這……”紀鬆嶺臉上的神色又為難起來,他並不想與謝觀南談論這事的意思幾乎已經掛在臉上,隻是嘴上又不能明說,“兄弟間因為一些口角起了爭執,小打小鬨罷了,我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讓謝捕頭見笑了。”
紀鬆嶺隱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顫,也不知是因為生兒子們的氣,還是這一路走來太著急,在這個快入冬的時節,臉上竟出了一層細汗,他這反應怎麼看都不像是他自己所說的,家裡隻發生了些不痛不癢的小摩擦。
“既然不妨事,那謝某不免要做件討家主嫌的事了。”謝觀南也不當麵戳穿紀鬆嶺,在胸前插手行禮道,“縣尊有令,因周楚緒被害一案查證所需,請紀響與紀鳴兩位郎君到縣衙配合問詢,還請紀家主行個方便,讓兩位郎君跟謝某走一趟。”
紀鬆嶺沒有立刻回答,身體的動作卻非常誠實,他攔在了謝觀南麵前,並沒有讓出去往後院的路,即使看到對方疑問的眼神,也沒有後退,仿佛在想對策那樣勉力拖延著。
謝觀南卻沒有那麼好的耐心與紀鬆嶺耗著“紀家主可是對縣尊之令有什麼指教?”
“不敢不敢……”紀鬆嶺口中說著不敢,腳下卻依然沒有後退半步,“犬子們……都受了些傷,怕一時是去不了府衙。”
剛說小打小鬨,這會兒又說傷到了沒法出門,這借口找得有多牽強紀鬆嶺自己怕也是心中有數的,所以說完他便低下頭去,不敢再直視謝觀南的眼睛。
“紀家主……”謝觀南秉著先禮後兵的原則,體麵的話已經都說過了,若紀鬆嶺自己不要這份體麵,那就怪不得他了,“謝某是帶著縣尊的手令來的,郎君們能自己跟我走是最好,若走不得路,我也不介意抬他們去。”
謝觀南帶來的幾名捕快跟著他的話音皆往前邁了半步,讓自家謝頭這話聽來更有聲勢,頃刻間紀鬆嶺臉上已顯出焦灼的神色,他身邊的羅氏才想上前開口,不料突然從後院衝出來另一道身影——
來人身材纖瘦,一身素色的釵裙,是個容貌清麗但略帶病態的婦人。她跑得急,停得也急,一到紀鬆嶺與羅氏的麵前就撲通一跪,語帶哽咽地泣訴“家主,大娘子,二郎的傷太重了,求你們快請個大夫,二郎縱有萬般過錯也該留他的命在,才可再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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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紀鬆嶺麵對謝觀南時的低眉順眼在這個婦人麵前全數不見,他一邊掙開那婦人攀著自己衣袍的手,一邊厲聲道,“官差在此,你這樣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不妨事。”雖然上次來時未見過,但看容貌歲數和衣著,再聽她言語間的意思,謝觀南大抵猜出了這婦人的身份,“這位便是二郎的母親吧?”
“對,是紀某的側室白氏。”紀鬆嶺應道,一轉頭卻仍是要趕人走,“還不快滾回去?”
白氏沒有起身,她雖神情怯懦卻並沒有因為紀鬆嶺的嗬斥而退縮,反而抬眼看了謝觀南一眼,那一眼短暫而沉重,包含了求助、無奈、一絲悲切和無力的堅忍。
“既然家主、夫人們都在,兩位郎君也在,還請各位配合衙門辦事。”不管有沒有白氏這一眼的請托,謝觀南都已經厭煩了和紀鬆嶺繼續無意義的拉扯,他索性一彎腰,對著白氏說,“這位娘子,不妨帶謝某去看看二郎,我此來是請他去做證人的,若需要大夫,衙門也有。”
“謝捕頭。”紀鬆嶺十分粗魯地把白氏從地上直接拉起來並扯到身邊,又抬眼對謝觀南說,“這是我紀府的家事。”
“紀家主,兩位郎君打架確實是你的家事,但謝某再說一次,縣尊手令要傳喚兩位郎君過去,是衙門的公事。”謝觀南一雙凜然的眼,直直對上紀鬆嶺,口吻也不再那麼客氣,“這是通知,不是商量。”
謝觀南的直覺告訴他,紀鬆嶺對他的阻攔絕對不是簡單的拖延,他隻說了帶人回去問話,對方就這樣如臨大敵,顯然紀鬆嶺是知道了些什麼,而這,非常可疑。
紀家兄弟因何發生爭執,紀鬆嶺到底知道了些什麼,如今又是個怎樣的態度,這一家到底想在這件事上隱瞞什麼,這些又是否和周楚緒一案有關,這些都是謝觀南覺得必須儘快知道的,所以他一步也不打算退讓。
“謝捕頭好大的官威,周家的女兒死了,為什麼總是揪著我們家的郎君不放過?”那一直站在邊上的羅氏突然開口,她因長得標致,說話都帶著風韻,迤迤然走到謝觀南的麵前,“我夫君也說了,兩位郎君都受了傷,並非不想配合,實在是力不從心。”
“周家的女兒身亡乃是命案,縣尊尚急於破案還苦主一個公道,紀府與周家為秦晉之好,卻對辦案的捕快推辭拖延,恕謝某直言,這未免顯得有些涼薄了吧?”謝觀南的脾氣是見人說人話,他敬對方是鄉紳已然多費了不少口舌,倘若對方不識趣,那公事公辦更合他胃口。
“若我們真結了親家也還罷了,雖然是在議婚,到底還是無媒無聘的,謝捕頭倒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羅氏聲調柔軟,話卻犀利,“我們去吊唁已經是出於情分,總不能讓郎君拖著傷病之軀去勉強做這場麵功夫。”
謝觀南心中嗤笑了一聲,這羅氏站在那兒倒也真算是個美人,一開口便掉了一半的姿色,她話說得雖斯文,但眉眼神情之間流露的都是自私與算計,這居然還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女子,可見無論男女,也不管是滿腹經綸或目不識丁,都不能直接決定人品。
“那就請家主與夫人帶謝某見一下兩位郎君,若是輕傷,我著人抬著他們去,若是傷重,縣衙也有名醫。”既如此,謝觀南覺得也不用再多說什麼,從腰間拿出秦縣令蓋了印的手令,在紀鬆嶺麵前抖開了讓他看清楚,一伸手朝後院方向做出了手勢,“煩勞家主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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