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的毛驤,眼窩深陷得猶如兩個無底洞,麵容憔悴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如日中天的錦衣衛指揮使,如今卻變得如此落魄,簡直判若兩人。
毛驤這般落魄的模樣,恰似一頭被拔掉了獠牙的猛虎,威風不再,讓雙喜不禁心生憐憫,連連歎息。
雙喜恢複自由之後,畢恭畢敬地拱手作揖,對著毛驤道了聲謝。“多謝毛督公出手相助,不然我今日恐怕是插翅難逃了。
”對於陳忠這個頂頭上司的性格,毛驤自然是了如指掌。毫不誇張地說,陳忠就是一個睚眥必報、心胸狹隘的人。毛驤說道:“雙公公不必言謝。”說到這裡,毛驤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愧疚之色,他緩緩地低下了頭。
“說來慚愧,毛某曾受王爺的大恩大德,沒成想毛某今日卻做出了如此忘恩負義之舉。”
“毛某實在是個不忠不義之人。”
看到毛驤臉上那懊悔至極的表情,雙喜左顧右盼了一番。
確認四下無人之後,雙喜鬼鬼祟祟地湊到了毛驤的跟前,他將聲音壓得極低,仿佛生怕被彆人聽見似的,輕聲說道:“毛督公,您可是當過錦衣衛指揮使的人啊。”
“平心而論,您跟咱家王爺還有那麼幾分香火情在呢。”“像您這樣的英雄豪傑,難道真的甘心忍氣吞聲,讓陳忠這樣的卑鄙小人騎在您的頭上作威作福嗎?”
雙喜的這番話,雖然句句屬實,可是毛驤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幾分挑撥離間之意。
若是放在從前,毛驤聽到這樣的話,或許還會付之一笑。
隻可惜,今天的遭遇讓毛驤認清了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就是陳忠這種小人一旦得勢,就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棄如敝履。他這個東廠提督太監,好聽一點是陳忠手中的一把鋒利的殺人刀,難聽一點,在陳忠的眼中,毛驤不過是一個任人擺弄的夜壺罷了。
一想到這裡,毛驤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落寞的神情,他的聲音也變得愈發低沉,仿佛是從九幽地獄中傳來的一般。
“有道是:人在屋簷下,豈敢不低頭。”
“毛某縱有千般不情願,又能奈之何?”在毛驤眼中,陳忠此等卑鄙齷齪的小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然而,現實卻是如此殘酷,陳忠不僅是萬歲爺的近侍,更是深得太子爺的器重,可謂是內廷的頭號人物。
毛驤雖掌管著新成立的東廠,但其資曆尚淺,在整個司禮監中都難以排上號。聽聞毛驤所言,雙喜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隨即便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恕咱家直言,您毛督公是何許人也?”
“那可是錦衣衛的首任指揮使,連咱家王爺提起您都要豎起大拇指,讚一句毛二虎真乃英雄豪傑也!”
話至此處,雙喜滿臉儘是惋惜之色,他用力一拍大腿,發出一聲哀歎。
“想當年,若非咱家王爺牽連了您,似您這般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又怎會落入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悲慘境地呢?”
聞得此言,毛驤如遭雷擊一般,身體猛地一顫,不由自主地連連後退數步。
他滿臉驚恐之色,雙手像風中的落葉一樣不停地顫抖著,嘴裡還結結巴巴地說道:“雙……雙公公,您……您這是何意啊?”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惶恐不安,仿佛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一般。
毛驤一邊說著,一邊慌忙擺手,那模樣,簡直活脫脫就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雙公公言重了,言重了啊!”毛驤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完全回過神來。
“遙想當年,王爺在京城遭韃子劫持……”雙喜的話還沒說完,毛驤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他急忙打斷雙喜的話,連忙說道:“不不不,雙公公,您千萬不能這麼說啊!王爺在京城失蹤,說到底還是毛某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罪責難逃啊!”
毛驤的語氣異常誠懇,甚至帶著一絲自責和懊悔。他低下頭,不敢與雙喜對視,仿佛對自己的失職感到無比羞愧。
“至於淪落至此,實在是毛某自作自受罷了,毛某又豈敢將罪責歸咎於秦王爺呢?”毛驤的聲音越發低沉,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絕望。
雙喜心裡跟明鏡兒似的,他自然知道毛驤剛才所言句句屬實。即便當初擄走王爺之人如今已貴為王妃娘娘,
毛驤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絕對難辭其咎。畢竟,當初錦衣衛同知蔣瓛可是千方百計,想要把胡惟庸同黨的罪名安在毛驤的頭上啊!
胡惟庸黨羽的罪名倘若坐實,那等待毛驤的,必將是萬劫不複的深淵,唯有身死族滅這一條路可走。
好在當年秦王曾為他仗義執言,否則,毛驤恐怕連進宮當太監的機會都如同鏡花水月般渺茫。
此時,雙喜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他的頭如小雞啄米般一歪,湊近毛驤的耳邊,輕聲說道:“既然咱家王爺對您有如此大恩,我看您毛督公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不知毛督公可曾聽聞過一句古話?”
“古人雲良禽擇木而棲。”
毛驤豈能聽不出雙喜的弦外之音,那分明是要他改弦易轍,遠赴貴州投奔秦王爺。
對於雙喜的這個提議,說實話,毛驤的內心不禁泛起一絲漣漪。毛驤追隨朱元璋多年,對這位主子眼睛容不得半點兒沙子,尤其是那愛恨分明的性格,毛驤可謂是了如指掌。
然而,毛驤內心也有自己的擔憂,尤其是家中的親人,那可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啊!
他自己固然可以瀟灑地一走了之,離開京城去貴州。
可若是到了東窗事發的那一天,遠在老家的家人和親屬恐怕就會麵臨滅頂之災,如狂風中的殘葉,無處可依。
毛驤雖是個眾人皆知的冷血酷吏,但對待家人,他卻猶如春風般溫暖,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得到洪武帝的青睞,成為錦衣衛衙門的首任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