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
晚春的內洛爾十分悶熱,腐爛的屍臭味在空氣中彌漫,廢墟瓦礫之中露出的屍體更是長滿屍斑。
惡心的屍水彙集在坑窪處,形成一個個“小水窪”。
佩戴麵巾的明軍士卒正在城內傾倒火油,放眼望去足有數千人之多。
城頭的屍體被人一具具的踹下,盧象升和王寵以及其餘兩名參將走上城頭,將整個內洛爾儘收眼底。
十天的時間能乾嘛?放在這個時代,恐怕連一個千人的集鎮都無法建立,而明軍卻用手中的海量火藥和先進火器,在短短十天的時間裡,將整個內洛爾從繁華變成了廢墟。
放眼望去,整個城內除了明軍外,便是殘簷斷壁,惡臭屍體。
麵對此情此景,盧象升頭也不回的詢問王寵:“那兩萬戰俘都交給黃都督了嗎?”
“已經派人押運北上了,塘騎暫時沒傳來消息。”王寵畢恭畢敬的回應,而盧象升也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不等他下發什麼軍令,一名千戶小跑上了城牆,在四人身旁作揖道:
“監察使,火油已經澆完了。”
“嗯……”盧象升回應,並繼而下令道:
“全軍退出內洛爾,放火……”
盧象升的一句話,數千明軍撤出內洛爾,緊接著一把大火將城中的屍體和廢墟儘數點燃。
橘紅色的火焰與滾滾黑煙將黃昏下的內洛爾城牆映照的十分詭異,盧象升就這樣帶著兵馬在城外的營壘中觀望這一大篝火。
天色漸漸暗下來,大火還在持續,將漆黑的夜空照亮,將城外森林河流映照的尤為恐怖。
等到天明時,內洛爾城內所有帶有宗教,文化屬性的建築紛紛垮塌消失,而本內爾河北岸的渡口也築起了數萬首級的京觀。
一些明軍將士一夜未眠,直到天明才結束工作,用粗布擦了擦刀上的鮮血。
也在這種情況下,一隊塘騎給軍營裡的黃龍帶來了一條並不好的消息。
“都督,盧監察使準備帶兵圍剿內陸各地叛軍,特命標下前來通知都督……”
營帳裡,一名親隨正在幫黃龍穿著衣服,而塘騎隊長跪在帳內回稟消息。
黃龍背對著他,讓他看不到黃龍的表情。
彙報之後,他跪了許久,之後黃龍才在穿好衣服前背對他開口道:
“知道了,你轉告盧監察使,這些事情日後不用告訴我了,至於五軍都督府的事情,我會一條不漏告訴他的。”
黃龍的衣服穿好了,但他卻走到了營帳一角的琉璃鏡前打量自己。
“標下領命……標下告退……”
塘騎不是傻子,聽得出黃龍很不舒服,因此在接令後便回稟退出了營帳。
倒是在他退出營帳後,黃龍身旁的親隨才開口道:
“都督,這個書生沒把您放在眼裡啊……”
“人家是文官,不把我這種武夫放眼裡,有何不可?”黃龍轉過了身來,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語氣也有些陰陽怪氣。
顯然,他對於盧象升擅自調動軍隊離開,並且不等他同意就帶兵圍剿叛軍的作為有些不滿。
盧象升雖然是小西洋監察司的監察使,但監察使不過是正三品官員,而他黃龍則是正二品官員。
他當年開拓琉球,收複舊港,登陸交趾,威壓歐洲各國總督的時候,盧象升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遼東按察使罷了。
儘管黃龍知道齊王派盧象升來小西洋擔任監察使是擔心自己坐大,而盧象升這麼做也是為了不和他交集太多來避嫌,但這不影響他不舒服。
昨日攻陷內洛爾,今日清晨便走……
說難聽些,哪怕盧象升留到午時,黃龍都不會這麼糟心。
“都督,消消氣,內洛爾被拿下,眼下東部沿海走廊打通,我們也能北上支援戚總兵了。”
親隨確定了自家都督是真的不舒服後,特意出言安撫。
“區區書生,不值得我生氣。”黃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胡須,隨後才對親隨下令道:
“告訴蜚兒整頓兵馬,一個時辰後大軍北上亞南休整,另外傳令錫蘭府,將庫存的硝石儘數製成火藥。”
黃龍桀驁的臉上出現了一抹陰鷙:“仗著我後方叛亂來奪我疆土,這些南虜該殺!”
“殺?”親隨語塞數秒,試探詢問:“都督,我們不等增兵了?”
“增兵要增,你待會拿我的手書,讓人送回大明,請殿下再增兵三萬。”
“至於南虜,在增兵運抵前,我要先把戰線給打回去!”
“不過是一群孤毛飲血的家夥,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黃龍已經將目標從叛軍轉移到了莫臥兒的十二萬南侵大軍上,不過他的話卻讓親隨猶豫道:
“都督,可內地的叛軍還有十餘萬,我們若是撤了……”
“那書生不是要平叛嗎?他手裡五萬人,難道連這十餘萬拿起鋤頭的農夫都收拾不了?!”黃龍嘲弄回應:
“收拾不了就早點卷鋪蓋滾蛋,彆在小西洋賣弄才情,丟了國朝的體麵。”
“是……”親隨無奈,他知道自己都督要體麵,盧象升做的事對於其他官員來說還好,但對於自家都督便不行了。
在應下後,親隨將黃龍交代的事情一件件安排,黃龍在內洛爾駐紮一營兵馬後帶著不足一萬五的兵馬再度踏上了北伐之路。
這次他在東部沿海城邦留下了足夠防守的兵力,誓要在保證後方的同時收複北方失地。
在他的安排下,明軍開始拔營向北進發。
與此同時,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德乾高原的氣溫也開始逐漸升高,悶熱潮濕的環境不僅讓黃龍和盧象升率領的明軍開始出現非戰鬥減員,更讓身處戈達瓦裡河防線的戚元輔等人痛苦不堪。
由於去年的夏季裡,明軍基本在攻打沿海城池,因此並沒有太多水土不服的表現。
可當他們來到北部的高山密林後,自然環境的變化,導致許多人身體出現了暫時的不適症狀。
許多士兵出現了過敏、丘疹、濕疹,失眠、腹瀉等各種不適現象。
這些現象讓許許多多的士卒食不下咽,明明有著充足的糧食,可他們卻吃不進去一點。
所有人的身體都在迅速消瘦,平日裡的精神也十分疲乏,經常會感覺到疲勞。
即便是朱聿鍵、李自成這些身體強壯的將領,也不約而同的容易受寒感冒,整個人迅速消瘦。
“娘地,一個月時間,俺整整掉了十斤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漲回來……”
儘管聲音虛弱,整個人還躺在壕溝的土木工程裡的病床上,但李自成的嘴巴依舊不停。
與他同住的劉宗敏被轉移去了數百裡外的海邊城池亞南,與劉宗敏一同被轉移的,還有數百多水土不服的士卒。
隻是半個月的時間,因為水土不服而轉移的士卒數量便達到了三千餘人,近乎占據了明軍十分之一的數量。
在這樣的氛圍下,戈達瓦裡河防線的明軍士氣在不斷陷入低穀。
“篤篤……”
“大哥,粥來了。”
李自敬的聲音在敲門聲後響起,李自成聞言,咳嗽了幾下,隨後才強撐對門口喊道:“進來吧……”
他這話一出,伴隨著木門的“咯吱”聲,李自敬推門進入了地下木屋,並端著一大碗粥走了進來。
他用腳挪了挪一個樹墩凳子,隨後將粥放在了李自成的床頭,自己坐在了樹墩凳子上。
“咳咳……又是野菜粥……”
瞧著那一碗綠油油的野菜粥,李自成怎麼也提不起胃口,但他也知道不吃是和身體作對。
端起這碗野菜粥,李自成咬著牙,在十數秒的時間裡一飲而儘。
這得虧是流食,若是米飯,李自成恐怕得噎死在這裡,不過……
“嘔……”
粥剛剛喝下去,李自成便覺得一陣反胃,瞬間句僂身體在床邊乾嘔了起來。
他倒是沒有吐出什麼食物,但這乾嘔讓他眼睛凸出泛紅,臉色十分蒼白。
李自敬見狀連忙跑出木屋,過了半盞茶後帶著軍醫趕回了屋裡。
乾嘔完的李自成在他們抵達時,正精神疲乏的靠在床頭,精神恍忽。
軍醫見狀連忙為其診脈,隨後皺眉道:
“李參將這狀態不太好,看樣子得轉移到亞南修養了……”
“俺不去!”聽到要轉移,李自成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的喊了一嗓子,隨後便劇烈咳嗽道:
“俺等了三個多月才等來火藥,不給這群南虜一點顏色瞧瞧就這樣退下去,俺不甘心……”
“大哥!”李自敬看著李自成這自我折磨的模樣,心裡著急,語氣也不免重了一些。
畢竟都是在燕山上過學的人,李自敬和李自成他們實際上都很清楚,小小的水土不服如果無法及時醫治,也有可能造成死亡的局麵。
因此看著李自成自我折磨的模樣,李自敬一咬牙乾脆道:
“我現在就去找戚總兵,找船把你送去亞南!”
“李自敬你翅膀硬……咳咳咳!”李自成來不及阻攔,便連續咳嗽了起來。
咳完之後,他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而軍醫則是掀開了李自成的被子,給他仔細檢查了一下。
等李自敬回來的時候,軍醫已經寫好了修養的辦法。
“和其他士卒一樣,返回亞南後好好在城裡修養,等夏季熬過去就好了。”
“嗯……”李自敬接過病方,果然看到了丘疹和濕疹等各類水土不服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