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
“抓緊把腿抓緊!”
“這家夥力氣還挺大,把刀給我!”
黃昏,隨著落日的餘暉漸漸西斜,安靜了一天的村子也熱鬨了起來。
村口的曬場,家豬的啼叫聲此起彼伏,整個村子的人都準備好了吃肉的鍋碗瓢盆。
幾個宰豬的男人把豬按在了豬凳上,其中力氣最大的一個男人按住豬頭,拿起尖刀從豬的脖子捅了進去,一下子插進了腦袋。
隻是這一下,這頭豬便不在撲騰,而負責屠宰的幾個男人開始負責屠宰下一頭豬,被殺的豬則是被另外幾個男人丟到了豬盆裡,用滾燙的開水脫毛。
如此反複一次後,兩頭近二百斤的豬被屠宰,而負責做飯的人也開始了燒火做飯。
這個時候,廚房鍋灶上是最忙的,因為殺了豬,原材料充足,什麼豬肝、豬血、豬肺、紅燒肉、粉蒸肉、豬心內臟應有儘有,因此男人們也將自己平日裡隱藏起來的一手烹飪絕活全用了上來。
朱慈燃和劉順還沒從剛才殺豬的場景裡回過神來,便已經被人安排坐到了曬場的椅子上。
到這這會兒,他們算是相信了,南溪村真的是每天都在殺豬,每天都能吃肉,區彆就是吃一頓和頓頓吃罷了。
居住在南溪村裡,每天吃上一次殺豬飯,這是所有村民每天之中最快樂的一件事,特彆是對小孩來說,內心總是充滿了期望。
隻是半個時辰過去,一些農婦就抬著一盤盤菜放到了桌上。
蒜苗炒的豬肉香氣撲鼻,讓人口水直流,一碗排骨煮蘿卜也讓人食指大動。
接下來還有炒豬肝、炒白菜和水煮青菜豆腐,以及一碗滿滿的辣椒蘸水。
三盤肉一盤菜一盤湯……
這看上去簡單的菜肴,放在這個時代的平民家中,已經算是十分奢侈了。
厚實的米飯被打滿放到了朱慈燃二人的麵前,坐在他們一旁的張老漢和另一個劉老漢勸他們快點吃,同桌的三個小孩已經開始了動快子。
七個人,五道菜,南溪村的奢侈可見一斑……
隻是,這樣的奢侈不僅僅是南溪村,而是大部分四川村落都這樣。
眼下的四川,大部分人都是之前的陝西移民,他們以生產隊為單位團結在一起乾活,吃飯。
在他們遷移來以前,擁有四千多畝耕地的南溪村居住著一千多人,但曾經的南溪村村民都被遷移去了交趾,四川。
等張老漢他們這群陝西移民遷移過來後,南溪村隻有不到四百人,豐富的物產讓他們僅在兩年時間裡就蓋了新房,置辦了牲畜,實現了每日吃肉的願望。
田地的變多,賦稅的降低,這些政策加在一起而產生化學效應就是眼下的南溪村生活。
這一頓飯,朱慈燃起初忙著吃飯,但吃到後麵他漸漸覺得自己的碗開始沉重。
不是因為飯菜太多,而是他想到了大巴山北部的“三西”三省。
隻是隔著一座大山,山北吃野菜樹根,山南每日吃肉,這樣的生活差距,讓朱慈燃明白了自家叔父為什麼要大力推行火車。
試想一下,若是大明每個省都通了火車,每個省的貨物隻需要幾天時間就能運抵隔壁省,那三省的生活還會如此嗎?
明明印度廝當的糧食堆積如山,可就是因為距離遙遠導致這些糧食隻能製成飼料。
如果大明能把印度廝當的糧食運到西北,那西北的百姓說不定也能吃上肉,哪怕不能每天都吃,但最少不會過得如此貧苦。
“鄭村官怎麼沒來啊?!”
“好像和村外的大人們議事去了,讓我們先吃。”
“那給鄭村官留點飯菜肉湯。”
“得嘞!”
熱鬨的曬場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鄭村官,其它人也跟著紛紛喊了起來。
朱慈燃和劉順聞言,立馬看向了張老漢:“鄭村官對村民很好嘛?”
“挺好的,他收稅不會像彆的村官一樣克扣,平日裡也基本不管事。”張老漢猶豫著說出,劉順聞言疑惑:
“不管事還算好?”
“唉……”張老漢歎氣道:“你是不知道以前的村官有多折騰。”
張老漢沒說太多,但朱慈燃卻能聽得出其中的唏噓。
“無為而治,百姓不是沒了朝廷就活不下去,朝廷也不是非要折騰百姓才能維持,不折騰,就是最好的休養生息。”
朱慈燃腦中想起了當年金鉉教導他時說過的話,以前他不明白,但經過這一路他算是明白了。
一個不折騰的官員,對於百姓來說到底有多難,上麵的人不會知道的……
“鄭村官算好的了,不折騰,官府招募民工還會告訴村裡人。”
劉老漢吃著肉開口,張老漢也是點頭附和。
麵對此情此景,朱慈燃沒有開口說話,直到村宴結束,他和劉順告彆了張老漢等人,背著滿載的水囊離開了南溪村。
來到路邊時,他們看到了坐在水泥地上的鄭三元,鄭三元也趕忙起身作揖:“殿下。”
“行了,回去繼續做你的村官吧,好好的,彆折騰村民。”
朱慈燃沒和鄭三元說些什麼見聞和需要改善的,因為南溪村村民在鄭三元的無為而治下,確實過的不錯。
“殿下慢走……”
鄭三元作揖後退兩步,隨後才轉身離去。
在他走後,朱慈燃也踏上了繼續南下的道路。
從南溪村到青林口鎮還有三十裡路,差不多在天徹底變黑的時候,他們能抵達青林口外紮營。
朱慈燃很少進入城鎮,因為在他看來,城鎮最易管理,反而是鄉野十分困難。
鄉野到底怎麼樣,朝廷隻能通過地方村官才能知道,但集鎮和城池不同,過往的行商可以帶來許多消息。
帶著這種想法,朱慈燃和劉順,以及兩名略胖的錦衣衛上了自行車,吭哧吭哧的埋頭苦踩了起來。
至於朱慈燃最新的遊記內容,也被他整理之後命人送往了京城。
幾天後,遠在京城的朱由檢拿到了朱慈燃的遊記,而當他看到南溪村民的生活時,他總算鬆了一口氣。
“若是再無南溪村出現,我都要懷疑大明朝已經民不聊生了。”
靠在椅子上,朱由檢提起了一抹笑意,坐在殿內一起處理政務的陸文昭、曹化淳、王承恩三人則是早就看了遊記內容,因此都帶著笑意,作揖回應朱由檢。
“好消息還是多的。”
朱由檢放遊記放在了旁邊,帶著笑意,將一本奏疏拿了起來。
這是戶部的奏疏,而上麵記載的則是各地秋收之後的歲入結果。
截止天啟十五年九月三十,大明商稅歲入四千二百三十七萬六千餘兩,田賦糧九千八百七十九萬六千餘石,天下百姓一億六千七百五十七萬四千九百三十七人。
根據各省的情況,算上蠲免未繳納賦稅的各地,大明今年的總產糧約在十一億三千七百餘萬石。
平均算下來,每個百姓應該有口糧七石,約一千一百斤不到,折合下來,每個百姓每天應該都能有三斤口糧。
當然,這隻是理論上,實際上,由於南糧北調,大明需要出銀七千萬兩來購買糧食北運。
七千萬兩糧食,一邊平價從中南、西南市場購買,一邊低價在北方、江南賣出,儲存。
“按照入秋以來的糧價,皇店眼下有多少流動銀,能買多少糧食轉運江南和北方?能完成兩億三千萬石的運糧任務嗎?”
朱由檢放下奏疏,詢問著曹化淳,而曹化淳聞言也作揖道:
“皇店的書吏們算過了,流動銀大約有六千萬兩,朝廷隻需要出一千萬兩,湊足七千萬兩,就能購得兩億石米麥。”
“加上田賦的九千八百多萬石,折去路上的火耗,差不多能在兩千三百萬石左右。”
“下麵的皇店已經開始收糧了,在開春前會先運抵五千萬石給山西、陝西、河西、河南、江西、浙江六省。”
“後續的一億八千萬石會在明年入秋前分批運抵六省,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眼下稅銀不夠支付官員將士們的俸祿和軍餉,以及拿不出不足者一千萬兩米麥銀。”
“今歲軍隊和百官、兵馬司、衙役、教習的合計俸祿是六千八百三十萬餘兩。”
“眼下,金融司新到海外金銀銅錠約四百六十萬兩,金融司存銀一千六百餘萬兩,這些加上稅銀,隻有不到六千三百萬兩,尚有一千五百三十萬兩的積欠。”
曹化淳麵露難色的說著,但朱由檢卻沉吟了片刻,許久後開口道:
“兩億三千萬石米麥,運到北方後,需要按照多少售出,才能收支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