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浮陸的這場戰爭,帝國千般謀劃搶占先手,但要守住這點優勢仍是步步維艱。
而數十萬裡外的帝都也不平靜,國戰起時,朝堂之上同時興起一場整頓軍務、清明政務的風暴,一時間空餉、冒功、殺良等積年沆瀣被清算,各地大小領主劣行惡習一掃而空。
門閥世家一邊約束子弟,一邊冷眼旁觀。當今陛下母族不顯,妻族更替再三,繼位二十年才有這樣的大動作,無非收攏權柄而已。隻是先前以中興之名削藩略有牽強,此刻借勢國運之戰動手,才占足了大義名分。
今天又是大朝會,莊嚴肅穆的淩雲正殿文官、武將、勳貴各自排班而立。勳貴之列均是宗王國公和世家之主,人人氣度森嚴,沉穩威重。
內閣領銜的政務官,和以軍部為首的武將序列多了不少生麵孔,雖然位次都比較靠後,但清一色四十多歲少壯派,那份掩飾不住的銳意令人側目,另外他們還有一個共同處,出身都不高,大多來自世族旁庶,甚至還有士族寒門。
張伯謙雖是帝國元帥,卻不在武將之列。他一身黑金兩色的王服,站在勳貴隊列最前方。張伯謙以天王封爵,在帝國體係中還位於宗王之上,另外四名天王早就不擔任軍政職務,當然也不會來參加朝會,他理所當然占了勳貴之首。
另外一個和他一樣,身為帝國元帥卻不在武將之列的則是林熙棠。文官隊列空出來的首位,就是屬於他的位置,不過林熙棠因舊傷反複,已連續數次沒有在朝會上露麵。但隻看淩雲正殿裡多出來的這些新人,就可知這位帝王心腹缺席了朝會,卻不曾缺席國事。
隨著時間推移,廷議事項一一過去,淩雲正殿裡的氣氛越發凝滯,有對國事敏感的人已經開始感到不對勁。
今天廷議諸事看似涉及民政、軍備、地方鎮守眾多領域,實則處理結果都遵循了一個原則,複太祖法例。
這個原則本身並沒有錯,大秦建國,帝室與世家共治天下,互相約定律例,各有所轄,各安其位,才有了如今帝國繁榮昌盛。隻是時光滌蕩人心,為了自身乃至血親利益,總會一點一點消磨操守。再好的律例如果不能堅守,對世風的敗壞更甚於沒有規矩。
就以功臣之澤三代而斬為例,實則後麵還有一句,草芥之民恩封不論貴賤。建國之初,開疆拓土的有功之臣可以蔭庇子孫三代,但無論勳貴子弟還是平民子弟建功立業,所行封賞卻應該是相同的。僅此條有多少真正落實,這淩雲正殿中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本不同的賬。
然而這些都不是今天朝會重點。
“天王不領兵,依此例,帝國軍區應重新劃定。”年輕的監察使吐字清晰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若無其事地合上手中厚厚報告。
淩雲正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今天大朝會條條廷議聽起來都在重申太祖律例,最後那句話則終是圖窮匕見,指向惟有一人,青陽王,帝國元帥張伯謙。
天王不領兵的成例始於開國年間,太祖同母弟弟白河王晉階天王後當即自行交出兵權,自此形成慣例,帝國凡有大會戰,天王坐鎮統領全局,但不管軍事庶務。
隻不過除開國和武帝中興時期,人族強者普遍要經過一個甲子流年,也就是直到六十歲後才能衝擊天王位階,況且俗務纏身會影響修煉,有潛力晉階天王的強者一般都不會去擔任朝堂職務。這條成例也幾乎被人們遺忘。
事實上,比起天王不領兵,更引人矚目的還是重新劃分帝國軍區,那才是切切實實的權力再分配。
當前帝國軍區對應十位現任帝國元帥。元帥是大秦最高實權軍職,擁有軍區內正規軍團的招募、練兵、指揮之權,戰時可憑軍需名義調度配置各類資源,權限幾乎與地方世襲領主平齊,那差不多等同於帝室對門閥世家封地的控製力了。正因如此,門閥閥主向來不能同時擔任元帥職務。
而投下一顆如此重磅原力炮彈的監察使,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話將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他毫無懼色轉頭,正好接住張伯謙冷冷掃來的目光。
淩雲正殿中大半目光集中到兩人身上。
內閣監察司右使方青空四十歲剛出頭,在滿殿權貴中算得上年輕有為,然而他的名聲和前程似錦之類完全不相乾。此人外表溫文爾雅,辦事手段卻淩厲酷烈,就連軍部憲兵隊也為之側目,他從踏入監察司之日起,即毫不忌諱地放言要做林帥腳邊一條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