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袁家人,遭逢削官變故,家裡亂糟糟,一時疏忽了清點遺物也在情理之中。後來袁家偶然發現遺書,交給言官供呈禦覽,想把連累家族落難的昭貴人拉下馬,很正常不是麼?
事成事敗,都是袁家手筆,皇後隱在背後毫無乾係呢!
隻要皇後在派人挑唆袁家時不留痕跡,就算袁家事敗攀扯皇後,都沒有證據。
緋晚暗暗冷笑。
把惠真弄死這一節,更是神來之筆。
直接讓虞家和她百口莫辯。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皇帝會不會遷怒於她,“殺人滅口”的嫌疑一旦在帝心留影,等以後日子久了,皇帝若得了新人,厭膩了她……
到時候這罪過就可以翻出來,成為壓死她的巨石之一!
“昭卿,你先起來。”
皇帝清冷開口,麵色也是清冷。
嘴角的笑收了,一派帝王威嚴。
“陛下……?”緋晚含淚楚楚。
皇帝看她的眼神不再纏綿,隻是言道:
“你便是出宮,也要查明身份才行。”
“否則,朕豈非成了寵幸禍妃、被臣子玩弄於股掌的昏君!”
帝王這麼一開口,滿殿的人,都陸續收了聲。
感受到帝王怒意,一時不再有人站出來觸黴頭。
絲竹聲早已停止。
一片寂靜之中,皇帝看向太後。
意味深長地問道:“您老人家年紀大了,想必見識多些,不知在昭貴人證明身份之事上,有何高見?”
太後豈能聽不出皇帝的譏諷。
隻是此時,倒不願和他言辭爭鋒。
認定隻要打下緋晚,皇帝的英明便自然受影響。
於是微微笑道:“人證死了不要緊,證明血緣,自古已有妙法。大理寺和刑部的朝臣,可有誰知道麼?”
被太後注視的兩個大理寺官員汗流浹背。
磨蹭片刻,一個站出來勉強答道:“《洗冤集》上有記載,若血親不辨真假,可以父子二人之血滴入水碗,看是否相融。融,則為血親,不融,則無血緣。”
“滴血驗親麼?”
“回太後,正是。”
“典籍記載父子相認可用此法,父女呢?”
“父女、母女皆可。”
太後便問:“皇帝以為如何?”
“朕準了。”
“哀家懿旨,昭貴人和虞侍郎,滴血驗親,即刻施行!”
虞忠身子一抖,伏跪在地。
虞夫人已經麵無血色,如被雷劈。
而她帶進宮來的庶女虞素錦,此時也是麵如土色,再也顧不上給皇帝暗送秋波。
隻因她心裡明白,若是虞家真背上欺君之罪,她也是要被連累獲罪的。
還談什麼入宮不入宮!
真是個禍害!她暗暗朝緋晚投去怨恨的目光。
可不管他們幾個怎麼害怕。
宮人的動作是很快的。
一隻水碗被端到了緋晚麵前。
“小主,得罪了。”
宮正司的嬤嬤執起緋晚的手,刺破她一根手指。
鮮紅的血滴入碗中。
“虞大人,請。”
虞忠的血,也隨即滴入。
眾目睽睽之下,那兩滴血在水中慢慢擴散。
片刻之間,便融合在了一起!
宮正司的人拿著水碗,先呈禦覽,再在太後、嬪妃席上走一圈,又走過底下各個席位。
再回到禦前時,那兩滴血已經融得不能再融,完全化在一起,將整碗水染成了淺紅色!
殿中驚訝的議論此起彼伏,再次嗡嗡一片。
“昭貴人真的是虞侍郎親女!”
“沒想到啊……他把親生女兒送進宮裡當婢子,到底什麼居心?”
“昭貴人自從晉封,宮裡頭一樁事連著一樁事,可是風波不斷。”
“可見是個媚亂宮廷的禍害。”
之前那個挑刺挑唆的嬪妃,幸災樂禍瞧著緋晚。
“昭貴人,這下你想出家也不能了。欺君之罪,為禍宮廷,你未必能有全屍啊。”
“按著祖製,合該淩遲處死。”
殿外走進皇後一行,步履匆匆,到禦前倒身下拜。
“皇後,你怎麼來了?”勝券已握的太後語氣和緩,溫言相問。
皇後身穿明黃色鳳淩九霄織錦朝服,容妝一絲不苟,舉手投足沒有半分病中模樣。
說話也是中氣十足。
“回太後,臣妾身子本已大好,隻是陛下心疼臣妾,才讓臣妾再養一些時日罷了。
今日不能給太後拜壽,是臣妾的罪過。
臣妾本不該前來,以還有一絲病氣的身體擾了壽宴,隻是忽然聽聞昭貴人出事,臣妾怕她有失,連忙趕來。”
說著看了一眼淺紅血色的水碗。
正色懇求道:
“臣妾在殿外聽聞,昭貴人已被證明是虞侍郎的女兒,欺君合該淩遲。
可臣妾以為,她好歹侍奉過陛下,而且也善待宮人,不管是否是裝相做戲,一些宮人確實得到了好處。
陛下向來寬仁,不如從輕處罰,起碼留她一個全屍吧!
臣妾替昭貴人拜謝陛下,拜謝太後!”
皇後磕頭行了一禮,方才起身。
發間九鳳掛珠釵微微晃動,光華燦爛,端莊而不失威儀,儘顯正室國母體統。
太後讚許點頭:“這才是後妃該有的心胸和氣派。”
緋晚跪在地上,柔弱無助,滿是楚楚可憐的破碎感。
暗道皇後好心機,太後能見機,可你們說了都不算!
她一臉難以置信,盈盈朝帝王投去委屈的目光。
委屈中,還帶著三分倔強。
兩分不服。
一分決然。
“陛下,嬪妾從不信自己是虞大人的女兒,更沒有心懷叵測入宮。”
“受此汙蔑,嬪妾本該一死以證清白。”
“可此事連累了陛下名聲,嬪妾為了陛下,一定要將此事分說明白,弄個水落石出才行!”
“陛下,請容嬪妾行事!”
皇帝微微挑眉。
這樣強硬的昭卿,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她臉色嚴肅、淚光盈睫的模樣,倒是比平日柔婉順從時,更動人幾分。
之前挑刺的嬪妃忍不住出聲嘀咕:“這個時候了,還不認罪博個從輕發落,想怎麼鬨呢?怕是皇後娘娘也救不了你了。”
隻是皇帝連一個眼風都沒給她。
讓她尷尬又惶恐地住了口。
太後和皇後沒有阻攔緋晚。
隻因認定她必死無疑。
容她掙紮,倒體現自家的寬容仁德。
“昭卿,你想如何行事?”皇帝問。
“回陛下,嬪妾要做的事,怕是有些大膽。但,嬪妾一定要做!”
皇帝被勾起了興趣。
“好,朕許你自證清白。”
“謝陛下!”
緋晚從容起身,走向不遠處縮頭侍立的曹濱。
哎……
昭小主,沒奴才的事,彆過來彆過來……
隻想安靜如雞置身事外的曹公公,發現自己的歲月靜好,終究還是被昭小主給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