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板起臉道:“便是廢後,亦曾經為後,何況你還有妃子之位,誰敢讓你死?”
他突然的發作,嚇得曹濱等人把頭低下去,伏在地上。
吳想容也趕緊跪了。
思妃卻不害怕,隻是垂了眼睛,輕輕道一聲“臣妾失言”。
複又歎道:“其實嬪妾倒是不怕死。人之一生,白駒過隙。聖人雲‘朝聞道夕死可矣’,臣妾如今,也算得過‘道’了。即時死了,亦死而無憾。”
“住口,不許再說死字!”
“是。”
思妃挽住皇帝,輕輕地勸:“陛下政務繁忙,不宜在此地久留,請您暫且離開吧。”
“你攆朕走?”
思妃福身:“此地陰涼,請陛下保重龍體。”
“你在埋怨朕,讓你住進這樣不宜居住之處。”
“陛下,居所之優劣,但看是誰居住。陰幽之地不適宜陛下,卻適合現在的臣妾。此處安靜清幽,竹子芭蕉相映成趣,綠得令人心裡沉靜,臣妾極喜歡這裡。”
“你以前最喜歡侍弄鮮花。”
思妃清淡地笑:“鮮花有鮮花的好處,花團錦簇,熱熱鬨鬨,能讓困居皇後金座的臣妾覺著日子尚有溫度。可如今,臣妾心裡已經鮮花著錦、富裕芬芳,反而需要住處清淨些了。”
她娓娓道來的回答,像四季皆宜的溫水一樣,令人心裡熨帖。連吳想容在旁邊事不關己地聽著,都覺得這個女子真是溫婉可人了。
若不是知道皇後真麵目,她很想與之結交呢。
何況皇帝。
他語氣中的嚴厲便消散了,感慨地微微露了一絲笑意。
“蘊儀,朕亦未曾料到,你經此一劫,倒改了性子,以前的彆扭古板和虛假的端莊沉靜俱都沒了,倒像個有生氣的真人兒了。你能對逆境如此處之泰然,很有了幾分女子表率的模樣。”
思妃安然道:“臣妾從此隻想過簡單的日子,用度簡單,心裡簡單,和陛下之間,也簡單。”
“卻也不能太簡單,畢竟,你還是朕的妃子。”
皇帝隨即吩咐曹濱:“你去內務府,親自挑一些妥當的宮人,來伺候思妃。叮囑他們,妃位的一應吃用,都不許短了這裡的。”
曹濱連忙答應。
“……陛下,奴才現在就趕緊去辦,一會兒就能帶著人回來。”
“去吧。”
曹濱一溜煙地跑遠了,暫離是非之地。
皇帝心情好了不少,讓跪了一地的人都平身。
吳想容站起來之後,依然是尷尬。
此時貿然走了顯得失禮,不走,戳在這裡影響人家兩個交心,更不妥當。
於是自己給自己解圍,湊趣奉承。
“陛下和娘娘此時的相處……真像民間尋常夫妻,一股子老百姓的人間煙火氣息,讓嬪妾羨慕得緊。”
所以說她雖然在陰謀算計上不靈光,有時還是很機敏的,看出來思妃在走溫情夫妻路線,就順著這條線討好。
思妃聽了果然對她笑,溫聲問道:“當年,你入潛邸為婢之前,出身在什麼樣的煙火人家呢,你父母感情可好?”
“嬪妾七八歲就入潛邸了,小時候的事記得不大清楚,光記著以前家裡孩子一大堆,爹爹娘親早出晚歸勞作,整日幾乎見不著他們。奴婢是被哥哥姐姐哄大的,不過那時候兄姐年歲也不大,都是孩子哄孩子,一轉眼大家就都能在地上跑了……”
說到這裡她忽覺失言。
這……
皇帝子嗣單薄,皇後又是因為謀害皇嗣的罪名被廢的,她說什麼孩子一大堆啊!
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