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知道的?
對吧。
崔琰漆黑瞳仁中平靜無波,溫雅端方的臉上沒有一絲意外,雲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禮佛還願隻是借口,他要說親時,有她這樣一個見不得光的通房在院子裡,對正妻不夠尊重。
這確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那她呢?
紅燭垂淚,滿屋靜香。
雲藍眼睫微微顫抖,忽而感覺空氣逐漸稀薄,她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雲藍知道此時此刻,為著他的喜歡,或是為著往後的寵愛,她該撒嬌的。
可嗓子乾澀,舌頭發苦。
她靜靜平視著他的眼睛,即使早就猜到他的想法,在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心臟卻依然灼燒得她忍不住蜷起手指。
他們耳鬢廝磨著,被他毫無間隙的抱著,她卻渾身發冷。
許是她不同尋常的安靜,崔琰淡淡嗯了一聲,指尖觸著她的臉頰,忽而笑道,“怎麼,你想留在府裡看看熱鬨?”
“奴婢不敢。”
第一次,雲藍從他溫暖堅固的懷抱中輕輕掙脫,她低頭輕聲問,“世子夜裡可還要奴婢伺候?”
雲藍的語氣一如既往的輕巧靈快,聲音也依舊甜糯糯帶了點南音,崔琰隻覺她馴順,手臂一展攬過她纖細腰肢,滿意道,“你回去作甚,同我在正房歇著便是。”
待服侍他洗漱好,帳子放下來躺在床上之後。
雲藍緩緩垂下眼睫。
崔琰的手臂沉沉壓了過來,如同往日一般,強勢將她的頭放在肩窩,灼熱的懷抱似乎同往日沒有什麼分彆。
灼熱,堅硬,難以掙脫。
許是方才睡久走了困,待身邊呼吸漸漸平穩,雲藍也還是沒睡著。
崔琰雙眸微闔,長睫柔軟,看不見漆黑眼眸中攝人心魄的探究,顯得溫和了許多。
雲藍伸出指尖輕輕劃過他英挺的鼻梁,她想,這樣的一點偷來的暖,她竟然半醒不醒的貪戀了快三年。
這三年,她的世界裡隻有他。
她素來心思敏感。
他的微笑讓她跟著雀躍歡欣,他的憤怒和憂愁讓她心似浮塵難安,他的撩撥會讓她情難自持。
他的聲音,氣味,甚至說話時略微搓著手指的小習慣,她都在意。
崔琰就像是牽著她的風箏線。
雲藍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她不知道怎樣是對的。男女的相處之道,雲藍隻見過爹爹和阿娘的樣子。
爹爹會因為阿娘的生辰大晚上從城裡趕回來,而阿娘也會心照不宣的留燈等他回來,然後相視一笑。
爹娘也吵架。
她記得,有次阿娘調笑說自己臉上那條長長的疤醜的要死,爹爹氣得在屋子裡直轉圈,凶巴巴地大聲說阿娘胡言亂語,最後還要阿娘捏著鼻子好聲好氣來哄他。
可她沒敢同他吵過架,更不敢去質問他什麼。
雲藍閉上眼睛,她總以為毫無保留的珍視彆人,彆人若是不拒絕,便自然也會同樣珍視自己。
才不是。
或許也不是不喜歡。
隻是崔琰擁有的太多,稍稍漏下來一些就足夠回應她,他根本不必在意她的心緒。
她是他的奴。
他想給的,她得歡歡喜喜接著,他不想給的,她求也沒用。
問了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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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送了崔琰去上朝,甚是體貼留下了鬆煙替她整理那幾個箱子。
“姑娘,你看這箱子放哪裡合適?”總歸是一同在河東待過,鬆煙同雲藍倒是相熟的。
“就這裡吧。”
見他大冬天的都忙了一腦門子汗,雲藍伸手倒了杯茶水給他,“多謝你了。”
“這是哪裡的話,”
鬆煙笑眯眯的奉承,“是世子疼惜您!此番去外麵,多少給世子塞人的,世子一個都沒搭理。”
見雲藍神色古怪,鬆煙緊跟著補了一句,“姑娘放心,那些人都沒姑娘好看!”
鬆煙也是挺佩服雲藍的。
世子心思實在莫測,聖人的謀劃他這從小跟著的,都沒看世子漏出半分。雲藍來了問梅閣才幾個月,硬是跟著世子回了河東。
也難怪她得寵。
想到這,鬆煙忍不住往門外瞭了一眼,自打回京之後,權勢愈盛,想往世子身邊湊的可不在少數。
“你趕緊去吧,世子身邊離不得你。”
雲藍一看就知道,鬆煙心思早跟著崔琰跑了,像鬆煙這樣能乾的小廝,崔琰身邊從來都不缺,所以他生怕被人頂了位置。
看著鬆煙一溜煙小跑著的背影,雲藍轉身進了屋子。雲藍靠在榻上,緩緩用手臂抱住膝蓋在榻上縮了一會。
然後起身,把妝匣深處那一沉沉的大盒子首飾拽了出來,打算把那副頭麵也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