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地下囚牢五裡地,一片長勢不是很好的雪鬆林,簇擁著一座極‘胖大’的建築。
是‘胖大’,不是‘龐大’!
這座建築的外形,倒是中規中矩,高六層的回字形大樓,頂部有一個山坡頂,灰色的花崗岩外牆,灰色的瓦片頂,外表並無任何修飾,用鐵水澆鑄、黏合的外牆,一塊塊碩大的石塊輪廓清晰可見。
大樓給人唯一的感覺,就是‘大’,而且是一種吃撐了的大胖子一般的‘龐大’。
每一層樓層,都有三丈五尺,‘回’字形大樓的每一邊,都有近乎一百丈長寬。
大大的大門,大大的窗戶,就連大門口的石階,都比正常的石階要寬一倍,高出一倍有餘。甚至這棟大樓的正門口,很入鄉隨俗的,杵了兩尊東國風味的石獅子——江東總督府門前的石獅子,也不過一丈高,這裡的兩尊石獅子高有三丈開外!
大,但是建築比例、結構,略有失衡,是以整個建築給人一種‘胖’而‘臃腫’的感覺,就好似一頭灰色的雪原暴熊,正懶散的匍匐在大地上。
這裡就是聖羅斯帝國駐萬國租界總領館。
戰鬥爆發時,總領館頂樓,一間足以容納上百個彪形大漢摔跤的龐大會議室內,雷諾夫正奮力揮動著臂膀,朝著會議桌旁坐著的,包括法璐仕、易多利、北海七國聯盟在內的,各國總領事噴射著口水。
“你們這群自詡為文明的蠢貨!”
“用你們那點被金幣、女人、豪宅、駿馬榨乾了的腦子好好想一想!”
“這次的技術資料拍賣,誰沒有參加?誰沒有參加?”
“艾美聯邦,我們不用管他,一個該死的商人聯盟!”
雷諾夫很不屑的往奢華的羊絨地攤上吐了口吐沫,一旁的總領事馬紮雷夫心痛得眉頭一抽,當中掏出一個筆記本,用力而認真的劃拉了幾筆——這筆地毯的清洗費,可得算在雷諾夫頭上。
“艾美聯邦,一個被金錢徹底腐蝕的垃圾國家,他們沒有膽量,沒有力量摻和‘西陸本土’的事情。但是英吉士和聖諾曼,他們為什麼沒有參與技術資料的拍賣?”
“是他們沒有實力麼?”
“是他們沒有財力麼?”
“用你們那可憐的小腦瓜子想一想吧——或許,他們已經有了更好的技術!”
“起碼,那個叫做瑪利亞的該死的娘們,她當眾承認,那一套戰列艦的圖紙,是從英吉士海軍部竊取而來,那套戰列艦圖紙,是英吉士的!”
“一條顛覆性的新式戰列艦,需要什麼?新的合金,新的動力,新的彈藥!而這一切,瑪利亞那個臭女人拍賣的技術資料裡,全部都有!”
雷諾夫奮力揮手:“所以,我來了,我帶著你們各國大使的全權授命書,來了!”
“我們必須整合起來,我們必須捏成一個拳頭,迎接英吉士、聖諾曼這兩個野心勃勃的國家,對我們的威脅!”
雷諾夫轉身,看向了身後掛著的一塊碩大的黑板。
黑板上,用紅色粉筆,標注了這些天來,萬國租界發生的各種事情,其中一切的開端,就從善德坊半夜冒出的牛頭怪,以及整個善德坊的數萬居民人間蒸發的事件開始!
“細思恐極!”
雷諾夫低沉的嘟囔著:“新的戰艦技術,新的鋼鐵技術,新的彈藥技術,加上聖母教掌握的,讓普通百姓變成可怕的怪物士兵的技術。”
“我們麵臨嚴峻的挑戰,夥計們!”
“擁有最強海軍的英吉士,以及擁有最強陸軍的聖諾曼!”
雷諾夫的這句話剛剛出口,在場的法璐仕總領事戴高就憤然站起身來:“雷諾夫殿下,請注意,極西百國最強陸軍,是我們法璐仕國防軍!”
雷諾夫轉過身來,緊緊蹙眉,死死的盯著戴高看了好一陣子,然後他冷哼了一聲:“三十年前,或許是,三十年後,我不認為是這樣。這個問題,並不重要,我們繼續說正經的!”
戴高氣得麵皮通紅,作為一個標準的法璐仕老兵,他聲嘶力竭的吼道:“這個問題,很重要!”
法璐仕人,用東國人的俗話來說,是極西百國中,最講究‘麵皮’的一個國度。無數年來,他們都號稱極西百國第一陸軍強國,戴高絕對不允許,雷諾夫在這個問題上和他打馬虎眼,更不允許,有人當眾給法璐仕的這份榮耀抹黑!
雷諾夫緊緊咬牙,下意識的看向了會議室角落中,穩穩的杵在一個鋼製兵器架上的隨身佩劍。他很想拔出劍來,將這個腦殼進水的法璐仕老廢物劈成兩片!
紅色的眸子裡絲絲火光緩緩收斂,雷諾夫微笑道:“很好,擁有最強海軍的英吉士,和擁有第二陸軍的聖諾曼。根據黑堡的小燕子們傳回來的消息,英吉士,一個叫做奧古斯的全權特使,和聖母教,一個叫做帝斯的金袍主教,他們關係密切!”
“而大家都知道,聖母教,完全掌控了聖諾曼王國。”
“他們結盟了。”
雷諾夫做出了結論:“他們沒有競拍那些資料,他們擁有同樣,甚至更好的技術。這樣的兩個國家,他們結盟了。如果我們不聯手,我們就會被他們乾掉!”
雷諾夫雙手杵在會議桌上,咬著牙,獰聲道:“我們聖羅斯有一句諺語——當你走夜路的時候,碰到一個持刀人,就搶先給他一斧頭!”
在場一些國家的總領事還想說些什麼。
雷諾夫已經掏出了一份做工精美的全權授命書,上麵密密麻麻加蓋了數十個國家駐大玉朝大使的印璽。於是,包括依舊憤憤不平的戴高在內,眾人紛紛起身,向雷諾夫出示的授命書鞠躬行了一禮。
密集的槍聲傳了過來。
雷諾夫等人同時一愣神,雷諾夫大踏步走到了會議室的窗前,皺著眉朝著槍聲傳來處望了一眼,用聖羅斯話極其肮臟的罵了一句。
小街上。
四麵八方,儘是倒地慘嚎的聖羅斯漢子。
何鐸、何西揮動長刀,衝在前方,刀光閃爍中,一個個聖羅斯彪形大漢痛呼倒地,幾輛馬車緊跟在他們身後,不斷衝向前方的鐵橋。
刑天鯉輕揮通天妙竹,擋住了那三名審判聖騎。
“異端!”一名審判聖騎眸子裡閃耀著的淡淡紅光,朝刑天鯉比劃了一個割脖子的凶殘手勢。
“這裡是神州大地,於我們這些東國子民而言,你們才是異端!”刑天鯉毫不示弱厲聲反駁。
三名審判聖騎冷哼一聲,看了看已經遠去十幾丈的馬車,齊齊拔出腰間近乎五尺長的重劍,肩並肩齊齊向前,朝著刑天鯉揮出了一劍。
刑天鯉冷笑,通天妙竹蕩起一抹弧線,以極簡單的‘蕩’劍勢,想要震退三人重劍,然後反手刺穿他們的脖頸。
這些天來,刑天鯉和很多洋鬼子打過交道,其中也包括了聖母教的所謂裁決教士,包括了聖諾曼的軍中精英,在刑天鯉的印象中,這些家夥的‘招法’,隻是遵循一個‘速度更快’、‘力量更猛’,講究一個‘大力出奇跡’!
他們連‘劍法’都粗陋得可憐,就不要說‘劍道’了!
刑天鯉這簡簡單單的‘蕩’劍勢,卻是《通天劍典·無量劍經》中的精妙劍路,看似簡單,卻蘊藏無窮變化。三個鐵罐頭審判聖騎嘛,說真的,刑天鯉沒把他們當回事!
下一瞬,刑天鯉差點沒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這三個家夥出劍的時候,還是簡簡單單的向前猛劈的洋鬼子標準套路,但是劍鋒劈出半尺,他們的整個意境,整個劍招,徹底變了。
最左那人,劍勢恢弘浩蕩,如烈日初生。
中間那人,劍勢皎潔清朗,如明月普照。
最右那人,劍勢靈動繁複,如漫天繁星。
三套劍勢路子迥然不同,卻有生生契合了‘天有三寶日月星’的道家妙韻,三柄重劍默契配合,森森劍意縱橫交錯,生生在刑天鯉麵前組成了一幅氣勢恢宏的日月星辰變幻的劍圖。
也就是這三個家夥隻是用純粹的**力量催動劍勢,沒有配合法力甚至是神魂之力。
如果是的話,這就不是劍勢、劍路或者劍圖,乾脆就是一座擁有可怕殺傷力的劍陣!
如此傳承!
怎可能是以野蠻、粗鄙聞名極西百國的聖羅斯人擁有的?
刑天鯉措手不及,簡單的‘蕩’劍勢被對方劍圖生生迫回,通天妙竹和三柄重劍劇烈震蕩,刺耳的金鐵交錯聲震得四周人耳膜劇痛,好些聖羅斯漢子嘶吼著丟下手上兵器,雙手捂著耳朵,在地上拚命打滾。
刑天鯉手腕劇痛。
三個審判聖騎的劍路融合,他們的力量相互牽引,三人的力量本來就隻比刑天鯉略弱了一等,三股巨力交融之下,居然硬生生比刑天鯉的**力量強出了五倍有餘的恐怖巨力!
五指震蕩,不受控的張開,通天妙竹猛地脫手飛出,刑天鯉神魂之力一卷,身體急退的同時,二十四節通天妙竹上,血色符印驟然閃爍,一抹寒芒從從頭到尾一閃而過,細細的竹竿淩空一陣,就是二十二條劍芒灑落。
自從得了通天妙竹,自從參悟了《無量劍經》,刑天鯉還是第一次以正經的道家飛劍法門,駕馭通天妙竹施展劍訣。
兩口小鼎中,金光急速燃燒,五彩氤氳法力鼓蕩。
通天妙竹輕聲震蕩,每一次震蕩,都是二十二條淩厲的劍芒當頭灑下。
《通天劍典》的劍道蘊意,又比這三個審判聖騎的劍道要高妙何止千百倍,簡直高出了萬倍不止——劍芒灑落,定住了大日,禁錮了朗月,森森劍芒淩空,將變換靈動的點點星光悉數斬破!
‘嗆琅’!
三名審判聖騎齊聲驚呼,他們隻覺眼前劍光亂閃,手中重劍突然失了目標,亂了章法,劍路被破,手腕差點被自己揮出的力道扭斷,點點寒光如飛鴻掠空,渾然無從防範的,就突然迫近身前。
大片火星閃爍,三人身上重甲同時冒出了數十道顯眼的劃痕。
沉重的步伐聲中,三人踉蹌後退,駭然看向了自己身上幽光隱現的甲胄,身體莫名的顫抖著。
刑天鯉也肅然看著他們身上的重甲。
這些甲胄的防禦力,有點超乎常理。
以通天妙竹的威能,就算是一尺厚的鋼板,剛剛那一陣劍芒,也被輕鬆破開了。而這三人身上的甲胄,大概也就是半寸不到的厚度,卻隻被通天妙竹劃拉出了淺淺的痕跡!
手一招,通天妙竹飛回手中。
刑天鯉肅然看著三人甲胄上,被劃開的痕跡中,那一縷縷彎曲如蚯蚓的黯淡紋路——那是巫紋,極其典型的巫紋。無數巫紋組成了防禦力極強的巫陣,細細密密的附著在甲胄的內部,和整套甲胄完美的融為一體!
這是三套威能絕強的巫甲!
奈何,天地末法,這三套甲胄就和在織造處見到的,刑天青書那混賬東西,從刑天氏宗祠下掏出來的大斧頭一般,靈性全部流逝,隻剩下了當年巫陣殘餘的一點點印痕,一如枯涸的河道上,無數年流水打磨礁石,所留下的那點水痕。
就是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印痕,讓這三套巫甲,依舊擁有超乎尋常的防禦力!
靈台紫府中,七口大鼎虛影齊齊震蕩,無數巫紋如煙花一般噴湧,巫紋再次組成了《原始巫經》,隨後,一篇篇巫道煉器法門從經文中絡繹飛出,繞著刑天鯉的神魂一陣盤旋飛舞,逐次的融入了他的神魂。
刑天鯉對於巫器的理解,就迅速從近乎於零,一點點的迅速加深。
從那三套甲胄露出的巫紋痕跡,刑天鯉判斷出,這三套巫甲完好時,內部加持了一千二百九十六重《九獄天火印》。這是三套火屬性的巫甲,不僅防禦力極強,而且被攻擊時,還能自行放出九重高溫天火,凝成護體火幢攻擊敵人!
而《九獄天火印》,對其掌握最完整,運用最純熟的,是‘祝融氏’!
傳說中,火神祝融。
傳說中,人皇帝嚳分設五行之官,五行火正之祝融!
刑天鯉看向了三個審判聖騎,那淡紅色的眼眸,以及瞳孔深處若有若無的火光!
他舉起了通天妙竹,深吸一口氣,身邊就有一縷極淩厲的沙場征伐殺戮之氣縈繞,更有一縷縷極鋒利的五行金氣若隱若現,身後河風吹來,微風拂過身邊,隱隱可聽到數十柄極薄的利器迎風震蕩的劍鳴聲。
沒吭聲。
但是刑天鯉已經用巫民特有的方式,展示了自家血脈的獨特力量屬性。
這種沙場煞氣,這種五行金氣,這種昂揚、高亢,勢不屈服的無儘戰意,獨屬於刑天氏,是刑天鯉從自身血脈中激發出的獨有血脈印記。
三名審判聖騎的臉色驟變。
他們咬著牙,低聲的用聖羅斯話罵了一句臟話。然後,考慮到刑天鯉或許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中間那漢子極怨恨的,用大玉朝官話冷哼道:“愚蠢,貪婪,殘暴,無能的廢物!”
刑天鯉瞪大了眼睛。
‘愚蠢、貪婪、殘暴、無能’,這話是說自己麼?
三人同時舉起長劍,他們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們的眼眸中,森森火光驟然亮起,眼眸的紅色猛地濃鬱,紅光從瞳孔中擴散開來,頃刻間將他們的整個眼球都染成了紅色。
“至高的聖父!”三人齊聲呐喊,他們拋棄了剛才那精妙的劍路,通體噴湧著高溫,極蠻橫的團身向前,三柄重劍隱隱泛紅,重重的斬向了刑天鯉。
刑天鯉好似看到三顆燃燒著烈焰的隕石從高空墜落。
雖然沒有了剛才的精妙變化,但是這一輪的攻擊,狂野,狂暴,蘊藏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癲狂氣息——要麼摧毀我們,要麼被我們摧毀,除此之外,彆無他路!
刑天鯉一聲長嘯,兩口小鼎中金光驟然燃儘。
五彩氤氳之氣彌漫全身,雄厚法力震蕩劍勢,‘劍二十二’如暴風驟雨一般轟出,彈指間,他出劍三十三輪,將體內法力徹底消耗。
七百二十六條劍芒淩空飛旋,如無數流星天降,彈跳飛掠,靈動非常。
劍芒包裹住三道宛如飛火流星的劍光,密集的劍鳴聲不絕於耳,沉重的撞擊爆開一團團恐怖的氣浪。小小的街道被炸出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窟窿,無數破碎的石板混雜著泥土,向四周噴出十幾丈遠。
刑天鯉手腕劇痛,手臂劇痛。
他悶哼著向後倒退了數十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已經傾儘全力,麵對三名審判聖騎的聯手狂攻,他連發三十三道‘劍二十二’,依舊無法完美破碎對方的劍勢。
有兩柄重劍被他順利攔截,但是還有一柄重劍,最終還是在同伴的配合下,破碎了刑天鯉劍芒組成的天羅地網,重重的劈在了他胸膛上。
紫綬道衣紫氣升騰。
一縷縷柔韌無比的雲霞,層層疊疊,綿綿密密,完美抵消了重劍的衝擊。
刑天鯉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微微顫抖的左手伸進袖子裡,緊握著一塊金錠,快速的吞噬黃金,不斷將其轉化為太初之炁,極速的恢複剛剛消耗的法力。
更有一滴精血燃燒,熱流湧入劇痛的右臂。
巫民精血效力何其強大,何等神奇,幾乎折斷的右臂呼吸間就已經恢複,一切傷痛就好似沒有出現過一般。不僅如此,這一滴精血的消耗,更是讓刑天鯉的**力量,在原本的基礎上,又悄然的提升了一分。
三名審判聖騎同樣是手臂微微戰栗,額頭上滿是汗水。
他們大口喘著氣,噴出的熱氣席卷方圓數丈,麵頰更是燒得通紅,一副風寒重感冒的架勢。
他們看著刑天鯉在頃刻間就恢複如初,三人對視一眼,咬咬牙,一跺腳,他們七竅噴湧的熱浪迅速內斂,額頭上冷汗頃刻消散,就連顫抖的手臂,也都恢複了平靜。
很顯然,這三個家夥,也燃燒了精血,將實力恢複到了巔峰!
刑天鯉一聲長嘯,衝了上去。
劍芒再起。
淩厲的劍芒縱橫交錯,和三條散發出可怕高溫的劍光瘋狂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