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三成。
瓷器,三成。
糧食,三成。
茶葉,三成。
田地,三成!
鹽業,三成。
藥材,三成!
總而言之,南潯鎮所有的巨商富賈,他們的產業中,刑天氏都占有三成的份額。
而南潯鎮周邊,方圓數十裡的土地,最好的茶山,最好的桑林,最好的魚塘,最好的水稻地,乃至向東到了海邊,最好的鹽田,都有三成,是刑天氏的祖傳產業!
南潯鎮組建的大大小小的商隊,裡麵同樣有刑天氏三成的份額。
這些商隊,順著大江向西進發,順著在碣石郡附近,彙入大江的涇水、淮水、渭水三條大河,向南、向北蔓延開來,其輻射麵廣達數十個行省,每年收斂來的財富,如金山銀海一般。這些收益中,無論災年豐年,都固定的有三成利潤,是刑天氏的!
那些外來的商隊,但凡想要和南潯鎮的大小商家做買賣,嘿,刑天氏也會插上一手!
而這三成份額,就被刑天氏旁支的二十四房實際的掌握在手中。所有的行當,都是他們派出精細、精明的族人去奔波,去打理,每年年底的時候,才會將賬本送給主脈,讓主脈稍稍盤一盤賬。
當年的所有收益,主脈拿走五成,旁支拿走五成,這同樣是定額。
但是最近十年來,旁支拒絕向刑天青書交賬。
甚至最近十年來,刑天青書沒能從旁支拿到哪怕一個銅板的利潤。
南潯鎮刑天氏的旁支族人,拒絕承認刑天青書的身份——他根本就不是刑天氏的種,他有什麼資格從刑天氏的產業中拿走哪怕一個銅錢?
十年前,刑天青書年紀還小,拿這些在南潯鎮盤踞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刑天氏族人沒啥好法子,就隻能守著一份‘平波伯’的爵祿,苦苦的熬日子。等到他成年後,他就抱上了頤和郡主的大腿,借助織造處的力量,自己開辟了一些財源,日子這才好過了起來。
但是今天麼。
事情不同了!
刑天青書看著那些麵帶怒氣的族老,慢條斯理的端起了身邊護衛遞上來的茶盞。
他身後站著數十名身披重甲的護衛,祖祠門前,足以容納上萬人操演的大校場上,同樣聚集了上千名手持各色槍械的精銳戰兵!
這支軍力,就是他今天行事的底氣。
要不然得話,刑天氏的旁支們,在偌大的南潯鎮,還有附近的十幾個村子中,遍布刑天氏族人。二十四房族人加起來,也有五萬多人,其中精壯過兩萬,而且無一不是孔武有力的六尺大漢。
這些刑天氏的旁係族人,他們雖然沒能激發刑天氏血脈,可是相比常人,他們也是健壯有力到了極致,絕大多數都是單臂就能拎起數百斤的力士。
而且,刑天氏祖訓,無論主脈、旁支,男女悉數習武,自幼操練精熟!
刑天氏自家又有兵器作坊,從古到今,一處處秘密地窖中,不知道存了多少重甲、馬甲、床弩、弓箭等物。
很多年前,刑天氏的主脈族人,出則為將,一聲令下,數萬族人蜂擁而至,披掛上甲胄,就是一支可怕的強悍精兵。
管你外界改朝換代,若是招惹到南潯鎮,一群彪形大漢洶湧而出,一通大刀闊斧劈砍下來,在南潯鎮折戟沉沙吃了大虧的,並非大玉朝太祖玉猞猁一人啊!
所以,這些旁係族老,不承認刑天青書的身份,那就算刑天青書是朝廷冊封的‘平波伯’,他們拒絕向刑天青書繳納年入,刑天青書就是拿他們無法。
但是,時代變了。
這兩年,刑天青書抱上了頤和郡主的大腿,堂堂平波伯,好似一內侍小太監般曲意奉承,將頤和郡主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借助織造處的力量,漸漸的,刑天青書抖起來了。
最重要的是,憑借織造處對進出口商貿的壟斷,刑天青書終於拿捏住了南潯鎮的眾多豪商巨賈,現在坐在大殿中,有一張座位的富態老爺們,他們全都成了刑天青書的人!
躊躇滿誌的刑天青書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清茶,慢條斯理的笑道:“好了,偌大的南潯鎮,能說得上話的各行的行首,也都到了。”
“絲綢行的,茶葉行的,鹽業行的,糧食行的,各行各業的行首,也都是我南潯鎮數百年傳承的豪族之主。在南潯鎮這一片地盤上,諸位說的話,那都是板上釘釘,都是管用的。”
在場的數十名富態老爺紛紛笑了起來,齊齊恭維刑天青書才是真正講話算數的人。
今日,刑天青書特意穿上了他平波伯的四爪正蟒袍,戴上了鑲嵌大東珠,後麵拖著一條光焰輝煌孔雀翎毛的朝冠,脖子上還套著一條紅珊瑚間雜以紅寶石珠子的朝珠。
而在場的數十名富態老爺們,也一個個都穿著從五品到從六品不等的官服。
南潯鎮的這些老家夥,各個身家豪富,大玉朝又是不禁賣官鬻爵的,他們大大小小,都買了‘候補’的官職在身上,有些老爺家裡,就連剛出生的孫子,都有正七品的頂戴,這也是大玉朝的一點點特色了。
相反在場的眾多刑天氏族老,全都是一水兒的青布長衫,就連一個身穿綾羅綢緞的都沒有。
見到刑天青書打官腔,一眾南潯鎮的頭麵人物溜須拍馬,諸多族老隻是冷著臉,一聲不吭。
“好了,說正經的吧。”刑天青書重重的咳嗽了一聲:“你們!”
刑天青書指了指在場的眾多族老,厲聲道:“本爵再問一聲,你們可是承認,本爵乃平遠堂、刑天氏當代家主?”
一名身高六尺二寸,年近七十,依舊麵皮紅潤,腰杆挺拔,身軀健壯,中氣十足的族老上前了一步,沉聲道:“你並無我刑天氏血脈,算什麼刑天氏家主?”
刑天青書咬著牙,怒極瞪眼,一雙四白眼直勾勾的盯著在場眾多族老看了許久,終於冷笑了幾聲,寒聲道:“好,好,好,當年你們是這般說法,現在還是這般說法。好,好,好,好得很!”
“諸位行首,諸位家主,以為呢?”刑天青書看向了在場眾多富態老爺:“他們不認我這個家主,你們可承認,我刑天青書,才是平遠堂、刑天氏,正兒八經的當家作主的人?”
一眾富態老爺看向了諸多族老,瞳孔驟然一縮。
刑天氏在南潯鎮,實在是影響力根深蒂固,哪怕最近幾十年,刑天氏主脈人丁稀薄,主脈六房,已然是連續三代都是一脈單傳。
而且每一代都命不長久,多有四十出頭就重病暴斃者。
是以,二十多年前,刑天氏主脈當時的家主刑天通明,在長輩悉數病死,上麵沒有長輩壓製的情況下,帶著六房的兄弟跑去加入新軍,結果悉數歿在了黑婆羅洲,導致南潯鎮平遠堂刑天氏主脈徹底斷了根。
可是南潯鎮,還有周邊十幾個村子裡,數萬刑天氏旁支,豈是好招惹的?
“現在,是大玉朝的天下!”刑天青書看透了這些人的猶豫,他冷聲道:“而且,時代變了。長矛砍刀,能比得過洋槍洋炮?咱們身後,站著的,可是當今朝廷!”
一名極富態的老人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朝著刑天青書拱了拱手:“刑天伯爺說得是啊,您,可是在為朝廷效力,您今日所作所為,可是為朝廷分憂,吾等當義無反顧,共襄盛舉才是!”
老人舉起了右手,沉聲道:“沒得說的,刑天氏在我們絲綢行會,還有各家商號裡的三成份子,老朽做主,全部交還給刑天伯爺!”
“您,才是平遠堂當代家主,這份收益,交給你掌管,才是正經!”
有了這個老人帶頭,大殿內,其他眾多行會的會首,還有各大豪商巨賈的代表人物,紛紛起身,異口同聲的讚同,將原本由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掌管的那三成份子,全部交給刑天青書直接掌握。
不容刑天氏眾多族老開口,當場就有準備好的公文、契書等,紛紛遞了上來。刑天青書和一眾會首、家主紛紛簽名、蓋章,上麵已經有了織造處總管大臣、有了江東行省總督、有了碣石郡郡守府、有了平海城縣衙的各級印章。
如此,在大玉朝的法理體係內,原本刑天氏的這三成份子,就全部歸屬刑天青書所有,這官司,就算打去了焚天城,打到太後麵前,刑天青書也是穩贏的!
更不要說,頤和郡主可是太後的心腹人。
刑天氏眾多族老目光陰沉,直勾勾的看著諸多不斷簽名、蓋印的會首和家主。
這麼多年來,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雖然負責掌握這三成份子,但是他們從不參與具體運營,他們隻是派出監督人員,年底盤賬,計算一下一年的收益而已。
所以,這些會首、家主,繞過他們,直接將這三成份子交給刑天青書,更有了各級衙門背書,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根本無法阻止!
除非,他們現在就召集族人,披掛甲胄,將在場的這群老爺全都劈成碎片!
很多年前,南潯鎮有些什麼麻煩,刑天氏的先祖們,就是這麼乾的——要不然,憑什麼刑天氏能夠在南潯鎮,乃至周邊的眾多買賣中,數百年來,穩穩的拿捏住那金山銀海的買賣?
可是,一如刑天青書所言。
時代變了!
刑天氏數萬族人若是暴起,甲胄擋不住子彈,**扛不住炮彈,大玉朝的精銳大軍合圍,三五天就能將刑天氏數萬族人一掃而空!
這已經不是數百主脈壯士,日夜鏖戰,劈死數十萬焚族大軍的年代了!
刑天青書愜意的欣賞著諸多族老難看到極點的表情,他翹著二郎腿,輕佻的抖動著大腿,慢條斯理的說道:“讓諸位族老跑這麼一趟,特意開了祖廟讓你們進來,一個呢,就是這三成份子的事情。”
“二個呢,就是想要對諸位說一聲,以後諸位的宅子和田土,都要交出來了。”刑天青書慢悠悠的說道:“我沒記錯的話,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的所有宅子、田土,都是掛在族中公賬上的罷?”
“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來,你們幾萬旁支族人,住的是我刑天青書的房子,耕的是我刑天青書的地,吃的、穿得、使的、用的,都是我刑天青書的錢!”
“當著刑天氏列祖列宗的麵,我刑天青書正式,將您們開革出族譜!”刑天青書笑得極其燦爛:“你們,可以滾蛋了!以後,不許你們用刑天氏的名頭,在外麵招搖撞騙!”
祖祠內,一聲怒吼衝天而起。
眾多刑天氏族老齊齊大吼,緊握雙拳,宛如震怒的猛虎作勢待撲!
刑天青書身後,數十名重甲護衛齊齊上前,將刑天青書護在了身後,之前刑天鯉見過的那老熊和虎妖,更是一聲大吼,周身散發出可怕的氣息,將三個火塘中的篝火都幾乎壓得熄滅了。
“刑天氏,好大的名頭,熊爺爺倒是想要看看,你們的骨頭,有多硬!”
老熊和虎妖看出來了,這些刑天氏的族老,就是體格格外壯碩的普通凡人。無論他們體格有多健壯,他們就是末法時代的普通凡人。
而凡人麼,他們一巴掌能隨意劃拉死數十個!
一眾刑天氏族老怒極看著刑天青書,腦子裡,有無數的念頭在翻騰。
一聲輕咳傳來,刑天鯉拎著通天妙竹,慢悠悠的走進了祖祠,他嬉笑道:“唉喲,好熱鬨,平波伯,您這是做什麼?”
刑天青書猛不丁的看到刑天鯉,頓時腰杆就彎下去了一點兒。
沒奈何,刑天鯉能打,他可是當著這麼多大人物的麵,把雷諾夫都給教訓了一頓的。當然,能打不算什麼,刑天鯉和洋老爺的關係好啊!
頤和郡主都特意的交待了刑天青書,讓他萬萬不要輕易招惹了刑天鯉!
所以,刑天青書急忙站了起來,笑吟吟的向刑天鯉拱手:“李大人來啦?哎,一點點家務事,讓李大人見笑了。”
刑天青書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郡主娘娘,和各國總領事談判,這兩天,不是有了點頭緒麼?各國承諾,不在我大玉朝的疆域上繼續爆發戰爭,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是呢,各國都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了,他們之前損失的僑民啊,戰死的百姓啊,還有未來他們軍隊開撥去黑婆羅洲的耗費呢,我們大玉朝也要略儘地主之誼!”
刑天鯉張大了嘴!
‘哈’?
他聽到了什麼?
在靜塞軍、背嵬軍的強勢威懾下,在刑天鯉、嶽家兄弟、楊念祖的暴力震懾下,在刑天鯉取巧,建議各國選擇黑婆羅洲為戰場……
在占據了全麵優勢的前提下,頤和郡主他們,就弄出了這麼個結果?
被牛頭怪們殺死的僑民,要大玉朝撫恤?
他們自己打打殺殺死掉的士兵,要大玉朝撫恤?
他們未來軍隊跑去黑婆羅洲開戰,這開撥費,還要大玉朝官方給補貼?
刑天鯉一臉呆滯的看著刑天青書:“所以?”
刑天青書笑得極其燦爛:“所以,郡主那邊,銀子有點不趁手了,所以,我們做臣子的,得報效一二啊。這刑天氏的旁支二十四房,這十年來,欺辱我這家主年少無力,巧取豪奪,占了我多少好處?”
“這些好處,與其讓他們謔謔了去,還不如讓我,報效郡主,報效朝廷呢?”
刑天鯉的眼珠一點點的瞪圓,他看著一臉嘚瑟的刑天青書,很想給他吐一臉的口水——你個狗——嬲的王八蛋,你搞搞清楚,這是刑天氏的家當,這是刑天家的錢!
南潯鎮,平遠堂,刑天氏主脈六房,上一代僅存的六個子弟,都被刑天通明帶著去黑婆羅洲,一戰儘歿了。刑天鯉就是平遠堂刑天氏主脈唯一的繼承人,這份家當,每一個銅子兒,都是他刑天鯉的!
你拿去送給頤和郡主?
刑天鯉‘嗬嗬’的笑了起來:“這,似乎是我大玉朝,吃虧了啊?”
刑天青書急忙笑道:“哪裡吃虧?哪裡吃虧?總之就是,友邦和睦,不生事端,這就是我大玉朝的福氣了不是?畢竟,李大人也是親自見過那戰陣的,我大玉朝現在的確是占了一點便宜,但是那些老祖宗,總歸是要回去祖地的!”
歎了一口氣,刑天青書攤開了雙手:“那靜塞軍、背嵬軍,嚇,能指望他們?”
“所以,但求友邦滿意,但求不生禍端,但求太太平平的風平浪靜,讓朝堂上下過幾天安心日子,花費點錢財,算什麼呢?”
“也不止我刑天氏的這點家當,各位會首、家主,也要多少報效一二,朝廷也不惜恩賞,定有一份殊榮的!”
刑天青書笑得極其的燦爛。
刑天氏諸多族老,被暴力驅趕出了自家祖祠,偌大的祖祠內,隻有刑天青書的笑聲格外的爽朗、燦爛。
當天夜裡,刑天鯉土遁而入,見到了正在南潯鎮外一處莊園彆業內秘密聚會的眾多族老。
他很乾脆的,掏出了那份有英吉士和十幾個國家總領事聯名證實的,刑天通明當年辦理的出生證明,證明他才是刑天通明正兒八經的唯一血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