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金文如金鎖禁錮般將伸張出九尾的安後壓勝在原地,她雙目通紅,淚水不止,竟不覺之間,滴落出了血淚。
血流模糊之間,她看著眼前的祀天壇,刀光劍影交錯,她感覺到三魂七魄在撕裂在掙紮。
她看見,有一人正在拚命廝殺。
那是誰?
那是…陳易?
那個晉國陳氏…那個…陳家子?!
他在被人圍攻…
安後的頭疼欲裂,她聲音嘶啞,仿佛在拚命地嘣出痛苦的嘶吼。
“是他,他該死,他早該死了,他必須得死,還要親手滅了晉國陳氏的門,他要痛不欲生!”
安後痛苦地掙紮著,九尾顫抖著。
須臾之間,她看到了那三足雙龍青銅鼎,刹時一陣恍惚。
血脈震顫的恐懼,逆流上湧。
不,他是我兒子,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是我兒子,他是…啟?
安後又是恍惚,身軀搖晃。
等等,他怎麼可能是啟,他是陳易!
…他真的是陳易?
他是陳易,還是啟?
塗山氏的記憶仿佛深深嵌入到安後的三魂七魄之間,她那記憶裡頭,陳易的身影不斷地與啟身影重疊在一起。
安後頭疼欲裂,已經分不清虛幻與現實,
“彆殺他,彆殺他,不,殺了他,趕緊殺了他,等等,不要殺他…求求你們不要殺他……”
她的嗓音越說越細碎,越說越混亂。
在她身邊,唯有壓勝的八字金文如黃鐘大呂般陣陣轟鳴。
安後的聲音縈繞於陳易耳畔。
陳易心神混亂,也在陣陣恍惚。
他一時間仿佛覺得,自己站在雙龍牽拉的青銅龍輦之上,自天上而反,為天下帶來九辯九歌。
一劍刺了過來。
劍尖撞向陳易胸腔,血液湧出,僅僅刺入肌膚一寸,疼痛讓陳易還是回過神來。
他朝著女冠,點了點頭。
接著,陳易提刀迎上潮湧般的夏兵夏將。
他如同漩渦中心般,將一個個夏兵夏將都吸引過去,都卷了進去。
女冠召回紙人,三位持刀仕女為之開道,她一步步朝著青銅雙足鼎靠近。
她好像愈發超然。
祀天壇上風雲四起,青銅鼎上銘刻的金文愈加恢弘,那一個蒼勁古老的金文“道”,玄奧莫測,紋路複雜,如深淵般容納著人的目光。
她一步步越過戰場,不時有刀兵襲來。
太華神女側身而過,如同遊魚,刀鋒僅僅掠過她的衣裳,落了空,又一刀而來,卻又再度落空。
她的目光裡,沒有那一柄柄刀兵,隻有那青銅鼎,隻有那一個“道”字,那就是她追尋已久的…神女傳承。
她越過每一個刀兵,仿佛早有預料般錯身而過,世間凡俗之物再也無法將她觸碰,一切都慢了下來,一切都不過塵土。
她的眼眸裡,祀天壇不再昏暗無邊,那些古老而破碎的青銅器,冥冥間隱匿著大道之音。
多麼美妙…
怎麼以前就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呢?
太華神女朝前走著,一步步走著,傾聽著青銅器在久遠曆史裡的輕輕顫鳴,而後,不經意間,她回憶起王府裡的絲竹之音,那些都是極好極好的,可都太小太小了。
上古時代的神話掠於心田,大禹治水,迎娶塗山神女,塗山氏化石生啟,而後夏啟代伯益做了國君,又轉而弑母,分屍於荒野……
那一幕幕壁畫,裡麵的故事不再隻是故事,裡麵有大道。
大道無形,所以要抹去一切有形而悟道。
前方一派迷蒙,如夢似幻,洪荒時的畫麵與此刻似乎交會了起來,太華神女靜靜體悟著。
接著,她聽到身後若有若無的拚殺之聲,明白是陳易,他竭力搏殺,隻為護著自己抵達那青銅鼎前,將之摧毀殆儘。
這是陳易的念頭。
可是…
那太小了!
為什麼要之摧毀呢?裡麵明明有大道!
他是凡夫俗子,他悟不出來。
太華神女緩緩來到了青銅鼎前,她側眸而視,那竭力拚殺的陳易,再度落入到她的眼簾裡。
陳易似有感應,仰起臉,與她對視。
那目光像是在催促,催促她摧毀那夏啟所鑄的青銅鼎。
太華神女轉過臉,看見那“道”字熠熠生輝,光澤若璀璨的青霞,凝聚著天地的大道。
她搖頭一笑,再度確認了一件事……
他是凡夫俗子,他悟不出來!
女冠伸出手,聆聽著某種呼喚。
玄而又玄的氣息,在將她團團包圍。
從天地初開而起,直至如今,什麼都在變化,什麼都在衍化,唯有道,道是不變的,大道永恒,不生不滅。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
道法自然!自然而然!
太華神女伸出手,觸碰那古老的“道”字。
接著,她感知到身後的目光,那是陳易。
陳易看著她,等待她摧毀九鼎。
可當他看見,太華神女觸碰“道”字,瞬間瞳孔驟縮。
神女傳承通過“道”字,落在了她的身上。
三足青銅鼎冒起了龐大的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