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發超然,愈發忘我,身影一點點地變得虛幻,她升了起來,像是踏著無形的階梯,離開祀天壇,步步升天而去,四周隱有鶴鳴。
陳易驟然間明白了什麼。
她領用了自己,她不是要毀鼎,而是要登仙!
“殷惟郢!”
傷痕累累的陳易如在咆哮。
“對不起。”
太華神女嘴唇微動,
“大道在即。”
隨著這一輕飄飄的話音落下,太華神女好像什麼都放下了,眼眸裡不再真實與虛幻交加。
她步步登高,朝著與人世截然之地而去。
祀天壇上,仍留陳易拚命廝殺。
潮水般的夏兵湧了過來,兩尊龐大如山鬼般的夏將揮舞著巨劍。
陳易雙目通紅,輾轉騰挪,他循住一擊的機會,踩上一位夏將的巨劍,蹬到麵前,一刀將頭顱斬落於地。
而下一秒,另一位夏將的巨劍破空而至。
即便陳易已經依靠上清心法有所動作,可圍過來的夏兵阻擋住了他的空間,他不得不地擰身舉刀硬抗,沉重的巨劍如同山嶽般下砸過來,陳易吐出鮮血。
仿佛肺腑都在移位。
巫祝嘶吼道:“冥頑不靈、冥頑不靈!
啟,殺了她,難道你有你父親的德行嗎?難道你能如你父親般治水嗎?!”
嗓音伴隨劇痛竄入耳內,陳易頃刻混亂,他又一次看見,在青銅龍輦上站著的啟,與自己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他們…在逼我殺她……
為了…修補天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陳易思緒混亂得如同線團,正如安後分不清他是陳易還是夏啟,他同樣開始分不清自己。
而這,正是玉真元君與通玄真人的手筆。
效法夏啟弑母,殺死安後,止住殺心,斬卻中屍。
三足青銅鼎冒出龐大的雲煙,地麵開始震蕩,地下潛伏已久的綠鬆石龍緩緩破土而出,不知多少夏兵被塵浪掀得跌落在地。
安後的眼眸裡映照出綠鬆石龍,久遠的記憶穿透了她的三魂七魄。
“兒…上帝不寧…不康、不康湮祀……”
安後的目光逐漸混沌、迷離,塗山氏的記憶與她的記憶錯亂起來,逐漸占據了她的內心,那白色九尾愈發的凝實。
她泣著血淚,驟然哭道:“易兒、上帝不寧,殺了娘,不康湮祀、殺了娘!”
巍峨的綠鬆石龍伴隨聲音奔向陳易,那龐大的身影衝殺而去。
混亂中,陳易提刀就斬,可那綠鬆石龍勢如山嶽,刀鋒發出淒厲的哀鳴,而後硬生而斷,整個人被撞飛而去。
飛掠起來的斷刀落地,淹沒在了夏兵們之間。
巫祝嘶啞喊著:“殺了她,結束這一切,上帝不寧,不康湮祀!”
陳易跌落在地,吐出鮮血。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
而這一切都在逼迫他殺她。
那壁畫裡,青銅龍輦的身影,愈來愈像是陳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塗山氏生了啟,天道多出一個“餘”,故此啟殺塗山,填補了天道的‘不足’。”
恍惚之間,女冠的話,在陳易腦海裡浮現。
“啟,殺了她,修補天道!”
吼叫如怒濤滾滾,層層疊加,衝殺向陳易。
我…我是…啟?
我要,殺了她…
陳易思緒漸漸淩亂,漸漸迷茫。
“易兒、上帝不寧,殺了娘,不康湮祀、殺了娘!”
陳易正陷入到混亂之間,那嘶啞聲音卻如洪鐘般響徹。
他猛然轉頭,看見安後已然滿臉血淚,嘶啞著、迷茫著,她是他的仇家,卻又將他當作兒子,即便那如露又似電,不過虛幻。
這不過露水塵緣,理應當斷即斷,殺了她,如夏啟弑母……
可是,
他嗓音沙啞道:“我不是啟!”
他不是啟,不會為了修補天道而弑母,他不是啟,不為九鼎而活,也不為大道而活。
他站起身,麵對漫漫如潮水般湧來的夏兵,巫祝仍在舉杖呼喊,綠鬆石龍欺壓著過來,投下可怖的陰影。
既然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既然如此……
那麼我何不…
殺死我自己?!
思緒驟現,陳易隻覺炸了開來,竅穴都如炸雷,他瘋魔一般舉起斷刀,刹那間刺入胸腔。
轉瞬間,整個祀天壇隨著這一刀而停住了。
巫祝的雙瞳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嘴唇失神地蠕動,
“上、上帝不寧,不康湮祀……”
陳易獰笑了起來,
他用力把斷刀刺入得更深,刀尖自背部出現,穿透了胸膛。
那被巫祝視為夏後啟的陳易自伐了,夏兵夏將們停在原地,如群龍無首。
一切都在此刻靜止了,陳易嘴唇嗡動,想說許多話,可千言萬語,隻剩一句,
“…我不是啟!”
用九,見群龍無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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