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了此處,二人也不再多說,踏入到皇宮內廷之中。
皇家大內,本應看護森嚴,不知哪個暗處會藏著喜鵲閣的女諜子,隻是風淒淒草飛揚,陳易與冬貴妃兩位都是四品境界,但一路深入,半點人影都察覺不到。
“是因這不過是個秘境,便皇宮空設了麼?”
陳易猜測地說道。
熟悉紙人的冬貴妃搖了搖頭道:
“若要借假修真,那主人…生活的環境…才是重中之重。”
“何解?”
“如道士所謂的…入紅塵…修紅塵,嗯…越親近之人若越是假人,那才…能由此頓悟。”
冬貴妃的話音不知不覺中帶了些嫵媚。
陳易按捺住浮動下屍,琢磨起了她這番話。
這番話的意思其實容易理解,就像越親近之人的背叛就越是刻骨銘心,試想一下,若連愛你的人都是假的,那你的心境又會如何是好?
無非是要麼絕望,要麼頓悟。
而眼前的皇宮內廷,一路上所見幾乎沒有人影,儼然成了一座空城一般。
陳易正思索時,眼角餘光捕捉到一個細節。
遠處枝葉掩映之下,閃過一縷幽藍色的光,那像是在指路……
那是不是殷惟郢的元嬰?
陳易頃刻呼吸急促,按捺不住地跟了上去。
朱紅的宮牆與宮牆之間,一連走過數個拐角,每一次以為路走儘時,幽藍色的光都會一閃而過。
而跟著他的覺音律師雖說不解其意,可人解藥已經動身了,她也不得不跟上去。
一路狂奔,冬貴妃見眼前的路越來越熟,臉色悄悄變化了起來。
那是通往冷宮的路。
也是她所住的寢宮。
院子佇立於不遠處,寒風越吹就越是冷冷清清,枯枝落葉散了一地,也未嘗有人打理,冬貴妃臉色已然悄悄變化,嫣紅之間多了一絲疑慮。
她忽然出聲道:“這條路不對。”
陳易反問道:“這路不對?”
冬貴妃自是不想自己穿梭於陰曹地府與現實的原因被發現,眉目深深,隻是出家人不得誑語,此刻便隻能道:
“這裡…不過是座冷宮…若要借假修真,定然與此無緣。”
冬貴妃這般掩飾,陳易如何看不出來,反而噙笑道:
“倘若不是借假修真呢?”
“不是借假修真,又是什麼?”
冬貴妃的眼波流露著不經意的迷離,反問陳易的語氣也發軟,玉春膏折磨得她心癢難耐,
“出家人不打誑語…若貧尼騙了你…定然會遭報應……”
陳易冷冷道:“你現在就在遭報應。”
冬貴妃:“……”
好氣啊!真好氣啊!
冬貴妃全然想不到陳易竟會這般說話,氣得牙癢癢,腿也發癢起來,夾得緊實分不開來。
陳易不去理會,直接快步踏入這院子之中。
院子裡荒僻極了,連乘涼的石桌上都堆滿了落葉,樹木亦無人修剪,淩亂的枝條把桌椅半籠其中,至於那寢宮要好一些,隻是好不了多少,門邊柱子積了層灰不說,跟腳下結著蛛網。
陳易隨意掃了眼,快步踏入其中。
屋內陳設井井有條,又肉眼可見的落魄,陳易掃了一眼,看不到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正準備搖搖頭。
“貧尼都說裡麵無甚可在意,施主偏偏不聽,唉……空耗時間。”
冬貴妃佛唱一聲,好似寺廟裡點人醒悟的僧人。
陳易冷冷瞥她一眼。
長發尼姑微微退縮一下,但又迎了上來,她如何不知這話會激到他,之所以說出口,一是心慌意亂,二是想艾草解毒。
陳易卻半點不搭理這來曆不明的女人,便將目光放到這寢宮之中。
他深吸一氣,口中默念開天眼的心法。
心湖之間波濤洶湧,浪花之間,燦金色的天眼浮出水麵。
金光掠過眼眸,陳易再度凝望這不知哪位妃子的寢宮。
當目光落在臥房之時,陳易停頓了下。
接著便起步踏入其中。
冬貴妃見他踏入自己閨房,臉色紅潤得不自在,心間更是一慌,快步跟上。
閨房之中物件不多,不過梳妝櫃、紅幔簾帳、床鋪而已,冬貴妃本來心無旁騖,卻見陳易的手指已輕輕摸上了光滑的被褥。
冬貴妃顫了顫。
這被褥她日夜蓋著,深居冷宮,少有更換,如今陳易這一摸,豈不是間接觸碰她的肌膚?
玉春膏的藥勁之下,她思緒漸漸淩亂。
飄忽之間,她甚至沒看到陳易微皺眉頭,接著按到了一處凸起的石板之上。
嘩。
暗處的聲音,讓冬貴妃渾身一哆嗦。
地上有暗門,嘩地一下打開了,陳易低下頭便見到漆黑深長的甬道。
而甬道深處可見那扇連通陰陽兩界的青銅之門。
與景王府那裡何其相似。
“看來住在這冷宮的妃子,來頭或是不小,隻是這門,京城裡出現一扇也罷…怎會出現另一扇?”
陳易喃喃自語著。
底細被一點點揭穿,冬貴妃麵紅似血,眼眸隨之望去,卻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
“陣法…紋路?”
在甬道的牆壁之上有陣法紋路,隱約間冒著幽藍的光,線條鬥折蛇行,彙成太極陰陽魚的圖案。
應就是借假修真的陣法。
冬貴妃本想如此開口,但仔細觀察,發現奇怪的是,這太極陰陽魚陰陽間彼此顛倒,而本應平直的陣法紋路,勾勒出許多彎彎繞繞,曲折得可怕。
“反過來了…”
冬貴妃驚疑道,
“這借假修真陣法是反的……”
借假修真陣法是反的?
陳易腦子裡一震,先前的疑點一點點拚湊了起來。
如果借假修真的陣法是反的,
那就是…以假亂真?!
秘境的主人…將這秘境之中的東西全變成真的?
冬貴妃似乎同樣想到這點,語氣飛快道:
“我懷疑…太後不是這秘境之主,而是借用了這個秘境。”
陳易回過頭,疑惑道:
“為什麼?”
“因為她不知道此處有陰陽之門!”冬貴妃嗓音篤定。
倘若太後知道此處有門,以她這般戒心之人,那就斷然不會讓自己這高麗妃子安然無恙地住在其內。
更遑論她封號為貴妃,哪怕僅僅是一封號,可曆朝曆代,皇貴妃皆是宮中僅次於太後之人。
“你又怎麼知道…”
“貧尼…”
事到如今,冬貴妃咬了咬牙,隻能透底:
“貧尼便是這冷宮的妃子,貧尼姓冬,乃是高麗前朝宗室所出……”
陳易一時訝異,但又想到她出身高麗,京城中的高麗人何其之少,唯有宮中最多。
而倘若如她所說,太後不知道此處有門,更並非秘境之主,隻是借用了這秘境。
那麼秘境真正的主人是……
大虞先帝?!
他要…以假亂真?!
駭然的信息衝入腦海,頃刻掀起軒然大波,陳易湧出無數猜測,卻唯有一個猜測符合所有的推理條件。
怪不得大虞先帝以斬三屍之法意欲飛升成仙,然而哪怕弑母,都未嘗成仙……
紙人又如何能成仙?!
哪怕他是生出魂魄的紙人!
思緒當頭,冷宮之外忽然傳來破空之聲:
“唳!”
陳易傾聽風聲,臉色驚變。
有高手破風而來!
鷹唳似的破空之聲回蕩黃昏的宮城之間,
市井之上平頭百姓看高手對壘,往往隻能見這一拳多重,這一劍多瀟灑,可武道中越是往高處走,越是能注意到細枝末節,而他如今到了四品境界,便是先聽到風聲,就能察覺來者的武藝。
武道三品之境。
毫不猶豫地,陳易扯住冬貴妃頃刻破窗而出。
猛然一扯,冬貴妃身子激顫一下,臉頰如二月桃花,但還是反應了過來,跟隨陳易疾馳而走。
謹慎回頭望去,便見一具背著劍匣的紙人飛掠而來,氣力興盛,近乎踏空而行,那手中三尺青鋒掠著寒芒,直直朝他們二人追殺而去。
落日之下,冬貴妃沒看多久,便見寒芒掠起,一劍電射而來,貫穿長空,沿路掀起的劍風將屋瓦攪得淩亂粉碎!
呼!
這即將一箭雙雕之時,陳易與冬貴妃瞬間分開,長劍自二人中間破空而去,洞穿遠處的屋脊發出爆裂的嘶鳴。
二人的反應皆是驚人,若身中此劍,哪怕不死也是重傷。
“千劍秉筆齊養間?!”
冬貴妃驚聲道。
“很厲害?”
“先帝在時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昔日的京城第一宗師,太後臨朝稱製的奪權之際,此人曾是最大的阻礙,後來與那喜鵲閣主曾在隱真觀一戰,力竭而身死。”
冬貴妃的話音間帶著微顫,
“想不到如今這裡竟有他的紙人,這秘境裡的皇宮到底守衛著什麼?”
冬貴妃驚歎聲中,那齊養間的紙人動了,身影幾乎順閃,接著又是一劍破空!
如今腳步已經停滯,光靠跑沒有辦法,唯有邊打邊退,陳易抽刀出鞘,待後單腳一踏,腳下瓦礫瞬間碎裂。
陳易飛衝而出,瞬間在半空之中斬下一記摧風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