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河水浩浩蕩蕩的撞擊著陳易的體魄,將他竭力掩埋,水流的轟鳴聲隆隆作響。
陳易扯住殷惟郢的魂魄,扯住那條早已無力再遊的小魚,一瞬之間早已有無數心念掠過腦海。
玄黃的河水如有安魂的特性,波濤洶湧,一簇簇浪花激撞而過。
幻象在河水之間此起彼伏。
一張張臉龐在陳易麵前掠過。
周依棠看見芍藥花時的佯裝平靜的臉龐,殷聽雪頃刻花散落時的悲哀,閔寧離京前的絕雲氣負青天,祝莪深夜談心時的掙紮與嫵媚,秦青洛臨彆前那穿碎發梢的一箭……
浪濤翻湧,那一張張臉,一件件往事被越河水推得越來越遠。
耳畔邊唯有河水奔流不息的聲音……
過去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你從這邊的沙漠翻到那邊的沙漠,都始終找不回那時的風景,一切都已過去,一切都不再有,何不就這樣放下?
洪流衝撞著陳易的身軀,他手中持劍,仍在竭力地逆流而上。
黃泉河水好似在憤怒地咆哮。
越來越多的水流擊打得他如中風中殘燭,那身中齊養間一劍的軀殼泊泊流血,血液都淹沒在了河水之中。
水流撕扯著陳易,被衝擊的痛感像針由下而上刺來。
殷惟郢看見他臉色猙獰,卻始終不放開她。
他不願就這樣放開這條無力掙紮的小魚。
殷惟郢心間流過百般滋味,好似有淚水逸散在河水之中,而他的身影隨著後康劍的劍鋒破浪,一點點地在往上爬。
湍急無比的水流轟鳴而來,陳易在竭力往上,河水亦在竭力攔阻,對他或撕或扯,或推或拉。
黃泉河水撞擊耳畔,時而嘲笑,時而怒吼,要將他們生生扯散開來。
“輪回轉世又如何?”
水流激蕩之間,陳易像是喃喃自語,
“我一樣可以找到她。”
伴隨著話音落下,劍鋒兀然大放光芒,衝霄的劍氣破開河水,一寸、兩寸、直至一丈。
陳易領著殷惟郢縱身一躍,企圖衝出黃泉河水,可後者卻似乎被全然激怒,浩蕩的河水反而破開劍氣,浩浩蕩蕩奔湧而來。
轟!
轟地一聲撞擊陳易的身軀,陳易疼得悶哼一聲,傷口好似在撕大,失血感瞬間席卷。
哪怕他仍牢牢地抓住殷惟郢,卻已經如風中殘燭。
殷惟郢已淚流滿麵,她的手好似要漸漸鬆開。
讓他一人回去…
就好了。
她的嘴唇嗡動,好像要把那兩個字說出口。
“閉嘴!”
陳易低吼著說道。
殷惟郢怔了下,她的手沒有鬆開,陳易反而進一步地攥住了她。
他仍在竭力掙紮,仍在與黃泉河水廝殺。
筆直的劍鋒哪怕在水中顫鳴,嗡嗡作響,也照舊在掙紮。
陳易也不知自己能撐多久,他隻是一點點地向前。
水流撞擊著他的頭顱,撞擊著他的肩膀,撞擊著他的手腕,疼痛好像要攪碎他的心窩。
他的手已經開始顫抖。
“要在這放棄?”
忽然不知哪裡,傳來了一道聲音,
“還不到時候。”
陳易猛然回頭,隻見黃泉河水之間,有一魂魄自奔騰不息的水幕而來。
待看清他的臉時,陳易驚愕無比:
“鄧艾?!”
那不是彆人,正是此前自行跳入黃泉河水間鄧艾。
看見他,陳易不由開口:
“你還記得我?”
“不記得。”
他搖了搖頭,不記得過去,也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他不過是一即將輪回轉世的魂魄。
隻見他深深看了二人一眼,道:
“但那碗孟婆湯,加了點東西…讓我記得你們。”
話音落下,鄧艾深吸一氣,曾身為鬼主的煞氣轟然冒出,震得周遭河水潰散開來。
萬丈洪流頃刻破開一丈空洞。
他的手搭在了陳易的背上,用力一推。
陳易的身影瞬間逆流而上,衝破了水流。
當陳易回頭看時,便見玄黃的河水淹沒了鄧艾的身影,臨走時,他似乎還朝他們招了招手。
“再見。”
……………………
長生大道之上。
道道瑞彩隨風而起,虛幻的青蓮微微搖曳,而那倒在大道上的女子,似乎在重新站起。
光華彌漫,如水波似蕩漾而開,霞光陣陣。
正欲追擊玉真元君的大虞先帝驟然停步,擰過頭時,看見那大道之上,屹立著那位姿容虛幻飄渺的女子。
殷惟郢的目光重新泛起了神采,她手持桃木劍,一步步自長生大道上折返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