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一劍,魂魄受損,雖不像其他人一般身死當場,卻是已經瘋了。殷惟郢微微皺眉,暗自後悔夢裡的自己沒輕沒重,這副模樣搜魂也搜不出個結果。
她抬頭望去,便見一副畫高懸於堂內,筆走龍蛇,近乎純粹寫意,隱約間是山巔二人鬥劍,雷蛇狂舞,狂風驟雨,而滿地儘是沒入山巔的長劍,似在靜靜見識這場近乎你死我活的廝殺。
“那幅畫,是怎麼一回事?”
不能搜魂,那便直接問了。
祖師停下叩首的動作,呆呆把頭抬起道:
“吳不逾、樓蘭劍皇…劍勢衝天,天開一口,我等聯袂飛升、聯袂飛升……”
哪怕心底早有預料,三人聽過仍然為之一驚。
但見畫幅之上,天穹好似被衝霄的劍氣撕開一道裂口。
點點墨斑往上飄去,好似一個個魂魄潮湧而去。
“真的…飛升了?”閔寧不住道。
一路所見所聞,無論是那斬了三屍的灰衣道人,還是那滿地橫屍,似乎都在揭露著這一事實。
天開一口,無數重陽觀道人拔地飛升。
陸英也喃喃道:“之前聽說重陽觀老觀主請樓蘭劍皇與吳不逾於劍池一戰,難道說…就是劍意衝霄,開天一口,旋即飛升?”
重陽觀借了勢。
借兩位武榜前十傾力廝殺的勢,攜重陽觀數百年來的劍意積攢,一朝開天飛升。
至於劍池內劍意橫生,秘境幾近崩潰,整座山同城危如累卵,則全然留於後人。
殷惟郢收攏心緒,環視了一圈,問道:
“其他人呢?”
她記得她並沒能儘數殺儘,仍有不少人得以逃脫。
祖師顫著聲道:“去天口了,去天口了,請仙下凡,請仙下凡……”
他的話含混不清,讓人隻能勉強聽見寥寥幾字。
轟!
天邊驚起一道雷霆。
重陽觀祖師瞳孔瞪大,恢複了一瞬間的清明,他猛然拍地,周身冒起一圈黑霧,青藍色的魂魄掙脫軀殼,發瘋似地朝深處逃竄。
風中隱約可以聽見“魂兮歸來”之語。
然而,殷惟眸如水波不興,桃木劍舉起,吐字道:
“去。”
眉心間大放光輝,幽藍色的元嬰手提法劍湧出,劍光飛貫而出。
劍光如電。
正中那祖師魂魄,生生釘在牆上。
殷惟郢又探出手,正要拘魂。
祖師魂魄好似早有所料,口中誦咒,青藍色的身形猛然凝聚成一團光華,飛快地凝縮,接著自行炸散洞窟之間。
瀕臨消散之際,他嘶吼一聲:
“你我同為道人,竟趕儘殺絕、趕儘殺絕!
今日我固然魂飛魄散,你等也彆想獨善其身,天裂一口,一念纖塵再醒,八方動亂、八方禍患!”
待光華消散之後,聲音也漸行漸遠。
殷惟郢渾不在意,似若無物般收劍入鞘。
閔寧卻因話而眉頭皺起。
一念纖塵…
吳不逾?
“…吳不逾在這裡?”
閔寧不由心聲,但並無回應。
她再問一遍,
著雨仍舊沉吟不語。
天忽驚雷。
磅礴的雷聲穿透石壁,石壁微微震蕩,沙礫滾滾落下,三人皆是搖晃。
這道雷霆如同炸在心頭一般,叫人魂魄抖震。
山巔劍池,厚重雲海逼壓而下,已是雷霆萬丈。
…………
雷蛇狂舞之間,劍池外一座樓閣處,歇山頂的屋簷向外極力延申,如同神人大張雙臂執兩蛇。
此為飛升前的曆代祖師牌位樓,一座為陽樓,立於重陽觀,一座為陰樓,立於劍池秘境內。
雲海壓在樓宇上,樓內的牌位籠在無儘陰翳裡,都好似弧度彎曲,像是往前俯瞰。
案台前有三十人跪坐,三十人皆著羅天大醮時的大紅法衣,而最前麵跪坐三人更是身著大袖明黃的祖師法衣。
嫋嫋煙霧縈繞香爐,那碩果僅存的三位長老曾苦修數百年,此刻卻如卑微稚童般跪坐在地。
三人一並出聲。
正中間人誦道:“焚香拜請天上祖師,管下百萬大兵將;千星雷公千星尖,萬星毫光萬星明,手按寶劍斬妖惘。”
左右側人誦道:“今大魔吳不逾經數百年塵勞所困,劍池動亂,即日將醒,重陽觀之興亡隻在今日爾!”
雷聲轟鳴,牌位好似彎得更厲害,但仍遲遲未有回應。
似是要坐觀興亡。
隻見中間之人忽然拔劍而出,劍光唰地驚起。
滾燙的鮮血飛濺到案台上。
“眾不肖子弟血請祖師下天!”
香爐中煙霧大盛,層層疊疊朦朧間,依稀可見一點光華。
但不過隻有一點,近乎微乎其微。
左右兩側長老旋即舉劍,誦道:
“我重陽觀立觀數百年,今豈無一祖師願渡濟我輩劫難?!”
兩道劍光唰地驚起。
身後二十七人,猛地將頭往地上一磕,聲如雷震,
“眾不肖子弟血請祖師下天!”
重陽觀昔年開天一口,不知其數不得飛升的修士得以成仙,或騎龍、或乘鶴、或乘虹。
香爐間兩柱香燒著。
如今隻請兩位仙人下凡。
香爐間燃燒著的兩柱香,綻放出絢麗火光,一道道祖師牌位彎得近乎對折。
不知過了多久,當香即將燃燒殆儘時,兩隻無垢如琉璃的手從左右兩側撚起兩柱香。
隻見那一眾牌位上,兩道牌位爍起金光。
左為離正元君,右為明道元君。
一位手持燦紫寶傘,一位手提古劍,皆著黃紫道袍,頭頂偃月觀,氣態超凡脫俗,三步間已越過眾人,落向遠方。
每一步下,平地間生一株幼小的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