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惟郢朝陳易湊近幾分,篝火間的眸子熠熠生輝,
她能看得了陸英死,也能看得了閔寧死,但卻看不了他死,一個閔寧能相當兩個陸英,一個殷惟郢能相當無數個閔寧,而一個陳易……就相當於一個殷惟郢。
女冠湊到陳易耳邊,以極低聲音道:
“劍池雖說即將崩潰,但也絕非毫無出路,你既然能來,也同樣能走,而且我卜過卦,這秘境早有缺口,還有閔寧之前說得不錯的話,也有一條路能夠出去,隻不過不是回到山同城,而是去西蜀,總之…你我走為上策。”
他雖是劍甲弟子,但也不算承了寅劍山的衣缽,況且趁吳不逾還未發現他,趕緊跟她一塊走才是正道。
至於陸英和閔寧,想來那入魔了的吳不逾不會輕易放過。
陳易凝望著殷惟郢,她從來拎不清,而他也從來知道,更明白她如今放不下自己,想跟自己一塊好好的。
他心念溫柔。
“鸞皇…幾日未見,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陳易指尖摩挲起了女冠的白玉似的手背。
殷惟郢臉頰微微發燙,閔寧就站在那,他竟這般不知羞恥。
不過也好,他愈是不知羞恥,就愈發證明他沉淪得極深。
殷惟郢想留住他,於是溫聲應道:“我不知道。”
“那你猜一猜?”
殷惟郢眸中含情,“那我定然猜得到。”
“那肯定是猜錯了。”
陳易無聲間湊近了些。
殷惟郢抿了抿嘴唇,要緩緩迎上去,他想的,不就是這些麼,她嗔怪地咕噥一聲:“本來就猜得到。”
可她猜錯了…
陳易嗖地起身,身形一旋,就落到閔寧麵前,毫不猶豫當著殷惟郢的麵落下一吻。
殷惟郢瞪大了眼睛。
“我就說你錯了,”
隻見她夫君回過頭,摟住閔寧輕笑道:
“我在想親閔寧給你看,你猜得到嗎?”
女冠人都傻了。
隻見陳易拉住閔寧的手,讓她給自己帶路,二人大步地朝絕劍窟走了過去,隻有殷惟郢一人留在原地。
夜風刮來,撲過麵門,叫人格外寒涼,殷惟郢僵硬的身軀終於後知後覺輕顫起來,她眉頭緊蹙,雙拳緊攥,拔出發間簪子,狠狠地往地上一甩。
“哼!”
她重重一聲,頭也不回甩袖朝絕劍窟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殷惟郢又停了下來,回過頭看了眼那爍爍銀光的簪子。
金童擎紫藥,玉女獻青蓮,太華山的金童玉女修道之法,不僅僅隻是陰陽相合,更深層則是彼此魂魄神交,而魂魄神交必有寄托之所,而這一般便是玉女的本命法寶。
這煙霞雲紋簪於她而言何等重要,承載著二人間的情意,她甚至想將之煉成本命法寶,可如今被奪,她還能拿什麼煉成本命法寶?那張豬頭麵具嗎?
這樣想著,殷惟郢左右看了看,見不到陳易和閔寧的蹤跡,就提著衣擺快步走去,飛快收起簪子,擦去上麵塵土,戴回發間。
………
陳易有意無意地回頭,就見樹叢間女冠冷著一張臉跟了上來。
心裡暗暗歎了口氣,陳易無奈搖了搖頭。
閔寧傳音入密道:“你倒也狠心。”
“…也不算狠心,不氣一氣她,斷了她的念頭,她怕是要千方百計地拖我走,”陳易頓了頓,回過頭道:“何況…我確實也想親一親你。”
閔寧冷哼一聲,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不過,她不多做糾結,陳易的好色入命,她從來都一清二楚,也接受了這樣的他。
說一千道一萬,她從不把殷惟郢看作什麼對手,或許周依棠算,或許秦青洛也算,但這修仙的女冠卻不怎麼算。
“我倒也沒那般小氣。”閔寧道。
“我也知道閔月池從來大氣。”
“知道就好。”閔寧數落道:“不然也忍不了你。”
陳易頗為無奈,帶幾分調侃道:“話雖如此,可女人往往都像氣球,不知哪句話一刺,就從大氣變成小氣了。”
閔寧冷哼一聲,腳步走快了。
絕劍窟到了,陸英還在熟睡,為了不吵醒她,二人的腳步很輕,陳易側過頭,就能看見滿牆的刀劍劃痕,其上似乎還有殘留的劍意。
不甘、憤怒、猶豫、狂喜……不知其數的情緒摻雜在道道精妙的劍痕之上,光是望著,便如潮水般撲麵過來,多少大材在這七日的喜怒哀樂中走出,化作一座座芒草中的劍墳。
陳易心境略有起伏,輕拂後康劍,仿佛看到了又一座劍墳。
他眼瞼微垂,平複心緒後,再一抬眼,便看到那牆上以劍刻畫的劍法。
“青霄”
一筆一橫都如龍蛇,但豎筆落得極重,如劍直斬,龍蛇濺血!
畫中劍勢如山般撲麵而來!
陳易恍惚間仿佛看到劍氣驚鴻若閃,雷雲間電光忽隱忽現,久久才傳來聲炸鳴響徹耳畔,白發老人高大枯槁的身影在雲中狂舞,輾轉騰挪,劍罡舞起雷霆乍驚,似滾裂天穹般炸開密密麻麻的裂痕。
漫天劍影撲麵而過,陳易猛一站立,不覺間劍已出鞘。
待閔寧回頭看過來時,陳易在如夢初醒,慢慢道:
“好利的劍,技近乎於道,江湖傳言吳不逾…以劍成道,實在所言非虛。”
兩世為人,哪怕吳不逾已是上一甲子的天下第一,陳易也知道,他的青霄劍法,曾是舉世無雙的武林神話。
隻是當陽湖一戰後,吳不逾迅速隕落,從此一蹶不振,青霄之名逐漸被人淡忘於武林江湖中,“劍魔”之稱取代了天下第一。
正應了那句老話,
你封刀也不問故人何在,三秋一過武林已把你忘懷。
陳易見閔寧沒有說話,想起自己方才拔劍出鞘的舉動,不禁問道:
“…我是嚇到你了?”
閔寧側臉凝視起他,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麼?”陳易不住疑惑。
閔寧輕聲道:
“太慢了。”
“你出鞘得太慢了。”
陳易立在原地,眉頭反倒更是困惑。
閔寧掃了眼他握劍的手,暗暗搖頭,
她原以為陳易會像她一樣,
手中的劍還未在手,心裡的劍先已出鞘。
慢慢找回狀態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