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獲鳥這類妖物本就非比尋常,往往是大妖,宇姑姑更是大妖中的大妖,並非隨隨便便哪一個貨色都能被它收為義子,它們這些妖怪在被收養之前,本就是稱霸一方之輩,而作為大哥的魚妖,雖走江化蛟失敗,但論其道行,絕對不下於場上除了義母外任何一位大妖。
這所謂的六妹…到底什麼來頭?
殷聽雪愣愣地回過神來,比旁人反應都要慢上半拍,她頗為不可思議地瞧了瞧自己手上掐住的金光印,本以為這輩子都到頭了,可沒想到…原來自己好像…也不弱呀。
耳朵微動,儘管聲音雜亂無章,小狐狸分明聽見眾妖的驚疑和畏懼,她計上心頭,轉過頭來道:“我…我乃寅劍山劍甲三弟子,殷聽雪是也。”
殷聽雪心裡沒底,她在寅劍山上修行,一路修到金丹,固然是進展飛快,如履平地,但是與之相應的,斬妖除魔的術法卻學得不多,所會的三種術法,除了金光咒外,就是禦風訣和引水術,她膽戰心驚,但能聽見那些妖怪更害怕自己。
寅劍山幾字一落下,眾妖便更是多了分慌亂畏懼。
“我受師命行走江湖,普濟眾生,無論妖魔,你們需當靜聽,若有忤逆,它的下場你們…也都看到了。”
她的嗓音不高不低,起先還帶著點顫,可說到後麵,身板已直了起來,無形間添了些氣勢。
權因她說這話時,想到了惟郢姐的模樣。
女冠向來最會應付這等場麵,若是在此,想必已抬指撫劍,隨意漫吟成詩。
不過,縱使殷聽雪說這話時有些中氣不足,但魚妖的下場就在眼前,仍舊起到了一定程度的威懾作用。
“娘親,這該如何是好?”
蛛妖轉過頭,壓住聲線朝姑獲鳥問道。
姑獲鳥眸光落在彆處,但見霧氣聳動,須臾間已彌漫整座廳堂,籠得似一圈牢籠,她麵色不顯多少波瀾。
白蓮教聖子楊參曾與她有段舊情,曾給她講過白蓮教的六大法器。
無生鼎便是其中之一,據說此鼎上通無生老母,若魂魄被收入其中,便能去到那“人壽一百二十,中無夭折、疾病、喑聾、跛躄之患”的真空家鄉,回歸無生老母之中,有如極樂淨土。
然而,被教眾奉為聖器的無生鼎,曾遺失一甲子有餘,直到前段時間白蓮教起事之時,方才迎回聖器,那這無生鼎到底還是不是真正的聖物,可想而知。
隻是白蓮聖母在上,誰敢妄言?
楊參也不敢,身為聖子的他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態度,然而機緣巧合之下,他終究發現了真相,這所謂聖物,不過是祭煉魂魄的法器,並非白蓮教自白蓮宗一脈相承的聖物,故此他趁著交戰受創之際,攜無生鼎北上投奔姑獲鳥。
姑獲鳥環視一圈,最後落回到殷聽雪身上,慢悠悠留下一句道:
“誰若能殺了這道士,除天材地寶之外,可做我新義子。”
她知道,這些妖怪都殺不了這女娃。
而若真能殺了這女娃,收為義子義女,倒也未嘗不可。
“殺了這臭牛鼻子!”
“她不過是一魂魄遠遊!”
“小心她使法術,那大魚說了,她有妖法!”
“怕什麼,我們才是妖!”
廳堂上眾妖摩拳擦掌,已無人理會那跪地的舞姬,茫茫多的妖怪黑壓壓地逼向殷聽雪,把她圍了一圈又一圈。
看著那一圈圈金光,嚷叫沸騰,但一時半會還沒有妖怪當出頭鳥,它們的呼吸急促,貪婪的目光下連聲叫囂喝罵。
殷聽雪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身子,手中金光印仍舊。
最終,還是有頭豬妖先忍不住,蹲下身蓄力,重重踏步間,豬突猛進奔殺而去。
“一起上!”
“宰了這牛鼻子!”
隨後,其餘眾妖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朝金光撲去,嗓音震天動地。
煙塵彌漫間,姑獲鳥仍端坐桌上,不乏義子義女們想上前助陣,卻被她抬手製止。
………
地上濺著鮮血,或黃或青,或紅或白,數種顏色的妖血混雜在地,折射著蒙蒙的金色薄光。
臟亂的毛發,斷裂的殘肢,乃至於被後麵衝上來的妖怪踏死腳下,任這宴上的妖怪使勁渾身解數,那一圈圈的金光仍然屹立。
殷聽雪很害怕,所以她閉著眼睛不敢看。
妖怪們麵上懼意怒意更深,分明這道士半點其他術法不用,卻沒有一妖能奈何得了她。
邪門、太邪門了!
一頭渾身是血的妖怪舉刀怒吼:“老子就不信了!”
他話還沒說完。
整個妖身便倏地一僵,垮倒在了地上。
身後的妖怪正欲踏過它的屍身,眼前的世界卻好似化開的水墨,模糊不清,氤氳上濃濃的白霧。
濃霧撲麵而來,
自七竅鑽入肉身,腦子意識忽地一斷。
宴會廳上聲音漸歇。
不再嘈雜,縮著身子的殷聽雪心疑間抬頭一看,
濃鬱白霧間,勾勒住姑獲鳥的龐大身影,殷聽雪再仔細一聽,便聽見它手中的小鼎裡,似有無儘的淒厲哀嚎。
場上剩餘的妖物們猶未察覺,隻戰戰兢兢地看著殷聽雪,不自禁地喃喃:“這是什麼妖法?!”
下一刻,霧氣也席卷而來,抽走了它們的魂魄。
魂魄在鼎中不斷溶解,有些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便化開在鼎中。
殷聽雪看著那霧中愈發叫人心驚膽戰的姑獲鳥,
“那是什麼?”
姑獲鳥並不答話,隻是微微一笑,旋即高舉無生鼎,
當頭將數以百計的妖魂如水般飲下。
與此同時,
有一劍自遠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