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遠去,空氣中仍有餘香。
陳易側過頭,殷聽雪帶紅暈的小臉繞了出來,他緊了緊腰帶,嬉笑道:“冷落你了?”
少女趕緊搖了搖頭,不帶半點猶豫,就怕被他給殃及池魚,她最清楚他是什麼性子了。
何況這是在林中,到底算什麼樣?
他的行徑不可謂不粗俗,更不可謂不荒淫無道,殷聽雪向來不喜歡這事,眼下更是眉頭輕皺,古怪的氣味飄飄入鼻,她心生厭惡,不住道:“你這樣不好,太隨便了。”
陳易不怎麼在乎道:“是她要求的。”
“那她不好。”殷聽雪頓了頓,又補充道:“你也不好。”
陳易轉頭挑眉瞧她。
“不好就是不好……”她話音有些弱了。
陳易嗤笑一聲,不置可否道:“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
殷聽雪知道這是詩經上關於野合的詩,也聽得清他話裡的得意,以詩經來背書,可這不是引據歪理嘛,她搖了搖頭道:“你這引據失義。”
“哪裡引據失義?”
殷聽雪轉了轉眼珠子,道:“你這句詩裡還有芍藥呢,難道你就會跟周真人野合嗎?”
“你怎知沒有過?”
“啊?”
殷聽雪呆愣當場。
她一下子心裡對周依棠的印象倏地一僵,冰似地易碎起來。
陳易朝她笑了笑道:“還真沒有過。”
殷聽雪鬆了口氣,也是呢,周真人是那般的真人,又怎會做出這等荒唐事來呢,以後哪怕是跟陳易好上,想來一切也全都照舊,師傅還是師傅,徒弟還是徒弟,為尊者諱呀。
不過,話說到這裡,殷聽雪也沒了數落陳易的心思,她湊近幾分。
陳易轉身朝小樓而去,一路走,一路問道:“這一回感覺如何?”
“…有點怕,不過原來我這麼厲害啊。”說到末尾時,她嗓音不自禁地拉高了些。
“嗯,我來晚了。”
他說這話時有些歉意,心想也不知殷聽雪聽不聽得出來,但也不好直說對不起。
少女耳廓微動,瞧著他道:“我不介意。”
陳易見狀眉頭微挑,道:“我可沒跟你道歉。”
“嗯嗯,我都知道。”
陳易深吸一口氣。
殷聽雪心底暗暗偷笑。
又回到了小樓,陳易讓殷聽雪待在外麵,自己緩步而入,隻見姑獲鳥一眾義子義女剛剛清醒,此刻見人走入一個個都如臨大敵。
反倒是姑獲鳥,這時趕忙殷勤地笑著迎來。
陳易慢悠悠道:“你要向朝廷投誠?”
“是…”
“再立一個心魔大誓,以後為我驅使。”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姑獲鳥不敢違抗,當即口誦咒法,立下心魔大誓,一縷薄薄霧氣縈繞,不消多時後彙入其心頭。
陳易自懷中摸出那無生鼎,上麵裂口依舊,雖說大不如前,但仍有功用,他問道:“你去投誠,要不要這東西?”
姑獲鳥猶豫片刻,搖搖頭道:“並非必要。”
於朝廷而言,比起白蓮教的所謂聖器,更重要的是情報,更何況這無生鼎來路不明,並非白蓮教真正的聖器。
陳易微微頷首,既然姑獲鳥不要,那麼他倒可以研究研究,此番要一路南下到龍虎山,與白蓮教相鬥已是必然之事,知己知彼更是重中之重。
他摩挲了下鼎上的繁複紋路。
想來天眼…應該能看清這無生鼎的來路。
…………
那本來要被眾妖分食的舞姬被救下後,便為陳易和殷聽雪指明了去路。
若要南下到湖廣,最好的法子就是走水路,順著黃河主流南下,一路到嵩山,幾乎一夜千裡,再由嵩山走一段陸路南下,改道汝水,繞過秦嶺後就算進了長江水係,一下便真正進入了湖廣一帶。
陳易和殷聽雪不曾耽擱,三日曉行夜宿,但到了水鎮時仍舊走慢了一步,宵禁的時候到了,打更人敲鑼打鼓,開始巡街,路上行人被趕回家去,鎮上已隻剩影影綽綽。
二人沒先去客棧,反而像是碰運氣地去渡口。
渡口邊飄著幾艘小舟,但都無人,隻是被繩係在那裡,看來艄公也回家去了。
“這該怎麼辦?”
殷聽雪有些鬱悶,本來該到客棧住宿的,陳易卻先來這邊一看,如今客棧想來要閉門,說不準還要到衙門走一遭。
“慌什麼。”陳易笑了一聲,便俯身把手伸下水去。
殷聽雪挑眉一看。
水波蕩漾,隻見陳易再伸出手時,掌心處多了一蝦一蟹。
他先把係蝦一丟,
“蝦兵。”
那大蝦一落地,便極速膨脹了起來,蝦嘴時閉時張,兩足落地,兩螯垂地,聳拉著腦袋呆呆模樣。
陳易再把蟹往地上一丟。
“蟹將。”
蟹八肢著地,半晌後勉力豎起,似人般以兩足站定,眼睛轉溜一圈,比蝦看上去要聰明不少。
殷聽雪驚奇的目光下,那蝦兵蟹將把二螯互相一碰,朝陳易躬身一拜。
“準備好了嗎?孩子們?”陳易朗聲一問。
“是的,船長。”
“太小聲羅。”
“是的,船長!”
蝦兵蟹將齊聲高呼,接著陳易朝其中一艘小舟一跳,那蝦兵就站到船頭,蟹將就站到船尾,哢擦一下剪斷牽繩。
殷聽雪滿臉好奇,就見陳易朝她伸出手,招呼她上船。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船,來到船艙裡,緩緩坐了下來,不可思議道:“好神奇啊。”
“道法嘛,誰叫你不習道術?”陳易笑道。
“周真人也沒教我嘛…”殷聽雪不好意思,接著問:“這是什麼道法?”
“不過是賦靈術加點化形術。”
說罷,陳易揮一揮手,一蝦一蟹便跳入水中,水波劃過,悠悠載船而行。
“到船頭坐坐?”陳易旋即問。
“嗯。”
二人便來到船頭,稍有風浪,船隻輕輕搖晃。
殷聽雪有點怕,就抓住陳易的衣襟,大江波光粼粼,泛著點點銀光,一輪毛茸茸的圓月掛在天上。
江水腥味撲過鼻尖,水流劃開一圈又一圈,殷聽雪低頭一瞧,就見大蝦在船頭底下費力地遊著,拉著小舟朝前進發。
這一幕可喜極了,小狐狸不禁笑出聲來。
真有意思啊。
………
小舟一隻開到深夜,到了江水和緩處,慢慢放停了。
陳易已早早回艙裡歇息,船頭獨留殷聽雪一人坐著,昂頭欣賞江景。
江麵水流安靜,蝦兵蟹將不知到了何處去,已不在船下。
烏雲緩緩滑過,遮住一輪月光,天地間頓時暗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