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一連走了兩日兩夜。
又是一個清晨,陳易瞧著殷聽雪還睡著,便起身獨坐舟頭。
文人常述黃河的泛濫,總給人一種無時不刻不再泛濫的印象,河風吹拂,新年初時,黃河並不渾濁,反倒因冷風透出徹骨的清寒,這是難得的景象。
陳易回頭瞧了眼殷聽雪,確認她真睡著,便從方地中摸索出什麼。
微微泛黃的書皮出現在和煦日光下,陳易的指尖按著上麵的幾個字——《玄觀豔》。
之前獨身一人的路上,平日時間難以打發,於是就買了不少書來消磨,其中也有諸如《剪燈新話》、《巫山情事》、《國色天香》之類的雜書,文化沒怎麼提升,但知識學到了不少。
算算時間,已許久沒看,陳易今日溫故而知新,最近跟小狐狸愈發情投意合了,既然她這般喜歡自己,那自己就得多學些技巧好做獎勵。
至於這是不是欺負她?
欺負到她身子舒服就不算欺負了。
河風拂過,水流湍湍,陳易正專心致誌看著,書翻到約莫十幾頁時,耳畔傳來“唔”的輕聲。
陳易馬上把書闔上收入方地中,順帶單手掐訣,扼製住心緒。
他起身過去,道:“醒了?”
“嗯…”殷聽雪揉了揉惺忪睡眼,朝外麵看一眼後道:“快到地方了吧。”
“正午就到了。”陳易應道。
殷聽雪點了點頭,她解開水囊,隨後又摸出牙刷靠在舟尾洗漱,這一切都辦好後,攏著衣裳瞧起舟頭的大好風光。
接著她轉過頭來,奇怪地看了陳易一眼。
“怎麼了?”
“你…不想讓我聽到什麼?”殷聽雪不解地撓撓頭。
陳易嗤笑一聲道:“你就什麼都想聽?”
殷聽雪想到陳易的性子本就吃軟不吃硬,更容易借事發難,而且自己老是聽人的心聲也不太禮貌。
她輕聲道:“我也沒辦法…周真人還沒教我怎麼控製天耳呢。”
這事陳易怎會不知,其實他對於殷聽雪能聽到自己的心聲並無太多排斥,隻是這一回,還真不太想讓她聽到。
畢竟偷偷翻看那種書什麼的,若叫彆的女子聽到還好,叫慣來天真無邪的小狐狸聽到,實在太丟臉了。
………
一路順河南下到嵩山地界,二人下了船,陳易在船上丟了幾塊銀兩,朝那蝦兵蟹將喊道:
“把船還回去。”
蝦兵蟹將得令,潛入水中,水流噌噌地往外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在視野裡。
“接下來去哪?”殷聽雪好奇道。
“接著往南走唄。”
陳易應道,半點不拖泥帶水,提起步子就走。
殷聽雪連忙跟上,抓住他的衣袖。
從離開寅劍山開始,二人這一路走得不算急,都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眼下這一帶離湖廣行省仍有相當距離,並沒有看見亂象,新年不久,當地百姓都仍在過自己的日子,沿路問湖廣的白蓮教亂,也隻能說個大概,要麼說不出所以然,要麼便神乎其神,陳易搖搖頭,看來得等到了湖廣,才知是什麼情況。
下船不久,半空中飄來幾張紙錢,紛紛揚揚似雪花。
陳易側頭望去,就見一戶人家像是從上到下潑了一層白漆,紙衣紙帽,還有人高吹嗩呐。
一起喪事而已。
時間是正午,陳易跟周圍人問過路,就帶著殷聽雪離開了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鎮。
路跟之前的路並無區彆,都還是那些土路,不是很好走,但陳易貼上兩張符籙,就健步如飛。
夕陽西下,黃昏暈染整片天空,細雨微微朦朧,走了半日,符籙也失效了,是時候尋一處地方投宿。
隻是地方偏僻,到處都是山林,哪有客棧可住,就隻能退而求其次尋村借宿,陳易和殷聽雪靠著炊煙尋到一處村落。
刻在村口處的石碑上寫著“穗林村”三個字,天色已晚,分布田埂上的屋子都沉沒在夜色中,不辨輪廓,隻有一戶人家隱有微光,抬頭一看,青石瓦房、朱紅牌匾,還掛著迎春的燈籠,儼然是個富戶。
陳易換上道袍,特意打起了燈,敲起了人家的府門。
不一會,那一點縫隙內探出一隻眼睛,
“誰啊?”是道女聲。
“打擾了,我們是回鄉的旅客,想在這借宿一晚,不知方不方便。”
“…也不是不方便。”
屋內沉吟片刻,見陳易是打著燈來的,身後跟著的是個二八少女,猶豫後還是把門打了開來。
一位打扮得體的婦人出現在陳易的麵前,後者提燈跨過門檻,行了一禮,
“不知怎麼稱呼?”
“姓杜,道長叫我杜夫人就是了。”
“杜夫人,我師妹和我多有叨擾了,還請見諒。”
“沒事、沒事,你們坐吧,我先給你們奉些茶水吧。”
婦人轉過身,便去籌備茶水,殷聽雪環視這處房子,牆角處生著幽綠的青苔生在牆角,牆麵上白一圈黃一圈,還有裂縫,風從裡頭吹出,讓她不禁縮了縮脖頸。
她轉過頭,再想想這府邸的富貴門麵…顯然是落魄了。
不一會,婦人把茶水奉了上來。
陳易接到手裡,隨口問道:“這裡就杜夫人一個人住嗎?”
“沒有,我跟我女兒一塊住,孤兒寡母的,不過她也要出嫁了,是個好人家。”說著這話時,婦人幸福地笑了笑,接著眉頭又垂了下來,有些落寞。
“出嫁好啊。”陳易也看到廳堂角落處放著的大紅箱子,想來那是嫁妝,“我祝姑娘一句百年好合。”
“道長你說短了。”婦人笑著道。
殷聽雪不明所以。
陳易心領神會道:“萬年好合。”
婦人頗為領情地點了點頭,又寒暄了幾句,接著領二人到客房處歇腳。
陳易隨意鋪好床墊,隨意就扯過殷聽雪躺下,摟在懷裡。
小狐狸托起臉蛋瞧了瞧陳易道:“你怎麼老是不給我聽聲音。”
“有什麼好聽的?”陳易仍維持著掐訣的手勢,“這個聽,那個也聽,我都沒點隱私。”
“隱私?”殷聽雪還是頭一次聽這種說法,不過因為陳易的語氣,也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好新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