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所有事都能讓自己這個東宮太子知道,不能執掌國事就是如此,隻能被動地接受變化。昨夜,陛下還徹夜痛罵侯君集,今天的早朝注定會有許多波折。
有一個言官站出朝班,道:“陛下,臣彈劾西海道行軍副將侯君集,在吐穀渾屠戮人命,濫殺降軍。”
聞言,朝班上走出一人,此人兩鬢微霜,他作揖道:“陛下!臣以為侯君集所殺皆是叛亂之人,當殺之!”
講話的人是魏征,他手執笏板朗聲道:“臣早有告誡,切不可因一時臣服而放鬆,不施教化,不如殺之!”
本想著剛官拜侍中的魏征會低調一些,沒想到這麼快就站出來反駁。
朝班上,頓時有人低聲議論。
李恪小聲道:“皇兄,當初對付突厥人魏征也說過,若不能施行教化便殺之。”
對外魏征是個強硬的人,他能站在侯君集這邊倒是少見。
李承乾也小聲道:“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李恪回道:“學縱橫之術的人都這樣。”
李承乾了然點頭。
李泰站在自己的位置,隱約可以聽到身側的小聲議論,繼續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言,入定站立。
又有言官站出朝班道:“侯君集殺降軍折損唐軍威名,往後如何令人信服!”
武將中,李大亮朗聲道:“難道要你們這些言官與他們講道理嗎?你放眼關外,有多少能聽懂你們的禮教春秋,還不是靠爺爺去打!”
有言官道:“我等論的是威服西域,爾等匹夫隻知打打殺殺。”
“你放屁!那是兵法!”
“你!”
今天的早朝異常精彩,李承乾看得儘興,整個人精神不少。
李世民沉著臉道:“召侯君集來。”
太監高聲呼道:“召侯君集將軍入殿!”
話音剛落,朝堂上便安靜了下來,所有朝臣武將噤聲。
侯君集穿著一身單薄的布衣,沒有披著甲胄,赤著腳低頭走入殿中。
李世民頷首道:“說吧。”
群臣的目光集中在這個西征的大將軍身上,侯君集作揖行禮道:“末將出征青海,所謂殺降乃是伏允族人叛亂,末將一度善待他們,可他們得知伏允已死,便拋棄我唐軍好意,聚眾叛亂。”
魏征道:“可有人證?”
“有!”侯君集的語氣很平靜,他沉聲道:“臣押解吐穀渾可汗之子來長安,他可以作證!”
李承乾狐疑地看著這個神色平靜的大將軍,再用餘光看了看父皇。
魏征道:“請陛下召見伏允之子,當殿對峙。”
李世民頷首示意召見。
隨著太監又一聲高呼,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被押到太極殿,他赤著還沾有黑泥的腳,在殿內跪下,黑中泛黃的頭發亂得像雞窩。
這個伏允的兒子跪拜道:“罪臣拜見天可汗!”
他的聲音很大,整個人拜伏在地。
魏征質問道:“侯君集是否殺了你們吐穀渾的降軍?”
伏允的兒子拜倒在地上瑟瑟發抖,他鼻子與臉幾乎貼著地麵,回道:“是族人降了之後又反叛,大將軍幾次勸告,幾次勸降,他們不聽,大將軍還過問罪臣,都是族人頑劣,讓唐軍蒙羞,罪臣萬死難贖。”
聽著像是提前準備過的話,李承乾便沒了興致。
最後皇帝罰了侯君集禁足一個月反省,賜還伏允的兒子慕容姓,從此叫慕容順,往後居住長安,留四方館入學。
朝局還是掌握在皇帝手中,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皇帝想要的結果。
帝王手段在這個太極殿,在朝堂上會被無限地放大。
吐穀渾與大唐的戰爭,到了現在留下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歡喜的結果,這也是皇帝想要的結果。
直到下了早朝,李承乾揣著手蹙眉走出太極殿,耿耿於懷,其實這件事應該,大抵上再處理一下,能夠有更好的結果?
再怎麼說,即便是侯君集做得有些過分了,皇帝還是罰了他的圈禁,並且命他反省思過。
不論是麵子,道理,賞罰分明,還是關於道德與公平,都給足了。
天可汗依舊是個受四夷臣服,受人愛戴的天可汗。
至於吐穀渾戰場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怎麼收場的也就不會有太多人在乎了。
一件事要在史書上記錄詳細是很難的。
感受到父皇能將朝堂全局掌握在手中的強大手腕,這位父皇終究是強大的。
至少經曆了武德到貞觀的過渡,再到貞觀這幾年的沉澱,直到現在貞觀七年,越來越多的老臣離開朝堂。
其實從那時候開始,房相執掌朝政,長孫無忌,魏征悉數占據關鍵的位置。
父皇的大手已經完全掌握朝堂,也正是這位皇帝權力最鼎盛的開始。
至於今天的結果,李承乾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不能理解的。
“承乾,你來啦。”
聽到爺爺話語聲,李承乾拿起武德殿前的弓,道:“孫兒又來練箭術,打擾爺爺了。”
李淵滿不在乎地笑著,道:“你來就來,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一旁的太監還跪在地上,道:“陛下有交代,請您收了這些箭矢與靶子,武德殿放著這些不成體統。”
“體統?”李淵一腳將這個傳話的太監踹開,道:“你再給絮叨,朕就讓你知道什麼是體統!”
那太監哭喪著臉跑開了。
李淵坐下來道:“他多半又去你父皇那兒訴苦了,你接著練就好。”
李承乾拉弓放出一箭,箭矢越發精準,父皇秋獵了兩個月,自己也在武德殿練了兩月的箭術。
這個孫兒的箭術雖說還不到家,與尋常人一樣,天分不高,練的時候唯有刻苦與勤奮。
李淵道:“朕聽聞你早起晨跑已堅持了半年有餘?”
李承乾道:“從去年春天就開始了,從鍛煉開始到現在孫兒還沒有生過病。”
“好。”李淵滿意點頭道:“李家的兒郎就該是這麼健壯的。”
李承乾拉開弓弦,箭矢那閃著寒芒的箭頭對準了正在從高處落下的藤球。
一箭放出,箭矢射到藤球,帶著藤球釘在了靶子上。
“嗯,有長進。”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孝恭站在一旁。
“你怎麼來了?”李淵好奇道。
“嗬嗬嗬……”李孝恭道:“您老不肯撤走弓箭,陛下尋我這個宗正寺卿來,您老以為侄兒好不容易落個清閒,用得著再來煩您?”
李淵冷哼道:“一個勸不成,又讓你來勸,嗬嗬嗬……”
李孝恭再看殿前太子射箭的模樣,又道:“姿勢倒是對了,就是氣息不穩。”
李淵道:“氣息不穩是這孩子有心事。”
“東宮能有什麼事情,他的心事能有老夫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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