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巢穴,科羅拉多大道。這裡出現了粉筆畫的跳房子。”
金雪梨打開語音備忘錄,簡單地將剛才情景描述一遍,說:“‘禿鷲’雖然沒有作出直接危害人的行為,但表現出了引人踩上陷阱的跡象……這是一個新的行為表現,需要注意。”
她沒有加入獵人家派,對於巢穴情報的捕捉與更新,自然比不上成體係、有規劃的家派獵人。
但她也有她的生存辦法:將她收集到的、有價值的信息,拿到“逆光之間”酒吧去,容貌像沙皮狗一樣的老板,就會以另一套信息作為回報——他就像是一個人形信息交換欄,也像是個原始版的領英網站。
收起手機,她四下望了一圈,簡直想歎氣。
右邊是一排石磚宅屋;一道道短樓梯爬上去,停在石磚房門口。樓梯與樓梯之間,以一片片樹叢相隔,她剛才撞上的圍欄,就在樹叢外。
彆說她要去現代藝術博物館了,就算不去,也絕不能隨隨便便進入巢穴房子裡啊。
而左邊的馬路上空空蕩蕩,隻要走下人行道,順著馬路走,就能避開粉筆房子了——一般情況下,確實可以;但是此刻不行,因為交通燈依然是紫色的。
“不是這些破玩意,十五公裡哪裡要走兩天……”
金雪梨咕噥著,刀和手機都收穩妥,將越野背包調整一下,係緊在腰間,右腳踩進格子裡。
她金雞獨立地站在格子裡,尚未完全褪去的酒意,水浪似的一下下推晃著腳腕;金雪梨滿頭冷汗,晃晃悠悠,一隻手扶在圍欄上。
格子裡隻寫了右腳,就絕不能擅自加上一隻左腳。
“金雪梨”的笑容一動不動地凝固在臉上,從顴骨開始,慢慢扭曲起來。一側顴骨越來越外凸,另一側卻在逐漸往下滑。
是不是見她沒上當,快要放棄了?
一般來說,當禿鷲見“頂替”無望時,就會放棄目標的模樣,要麼變成另一個人,要麼退入陰影裡消失不見。
看著自己的五官、自己的容貌,從另一張臉上像夏日雪糕一樣變形融化下來,據其他獵人說,是個意想不到的難受事。
“趕緊滾了,我就不殺你。”
金雪梨撂下一句空洞狠話,轉回頭,換成左腳,跳到下一排中間格子上;單腳一落地,越野背包沉沉往下一墜,簡直好像後背跳上來了一個人似的。
她雙手好像風車一樣劃了好幾圈,總算站穩了,心裡已經將騷擾狂安東尼來回殺了十遍——壞事當然都是因為他。
但如果這一趟發生了拿到珍貴偽像這樣的好事,那肯定是因為自己。
隻要馬路上紫燈一滅,她就要找機會跳下人行道。
一開始的四五排格子,都還算是講理:雖然背著十幾公斤的包,帶著酒意,單腳一下一下往前跳,是個很吃力的事,但起碼她不是辦不到。
不知道從第幾格開始,格子裡的字不再僅是左腳右腳了。
“左手,”一個格子寫著。
它兩旁的格子裡,寫的都是懲罰——“昏迷”、“失去過去一年內產生的紅細胞”、“拜訪科羅拉多大道o.87”。
幸虧那格子旁邊有一根電線杆。
金雪梨十分艱難地一手抱住背包,雙腳搭在電線杆上,倒立過來,左手按在格子上——她覺得自己像個雜技演員,遠遠伸出一隻腳,整個人像個顫顫巍巍、歪歪斜斜的“”,好不容易才踩上下一個格子。
“以食物換取站立權利”,又一個格子說。
這倒不算什麼;金雪梨包裡不缺吃的,而且都是好吃的。
她站在用牛肉香腸換來的位置上,手腳發顫地歇了一會兒,再一抬頭,不由怔住了。
前方目力所能及的每一個格子裡,都密密麻麻地寫著同樣的三個字。
被複製被複製被複製被複製被複製被複製
……全是懲罰?
被複製?踩上去以後,會怎麼——
金雪梨一個激靈。她慢慢地轉過頭,在自己肩頭上,看見了一張頰肉飽滿鼓漲的側臉。
不知是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又一次跟上來的。
她離交通燈隻有一百米左右的距離了,紫色燈光依然在一閃一閃,好像壓根沒有離開的意思。
前往現代藝術博物館的路,才開一個頭,就已陷入了停滯。
金雪梨想起了“巢穴最新熱歌o.1”。
還真彆說,她此刻的心情,確實隻有那一首“歌”能表達、能寄托;唱出來的話,就是一聲聲的人類長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