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林中羽箭乍現,瞬間撕裂了李易身上的薄甲,擠進了手臂肌肉的縫隙裡。
入肉三分,血花四濺。
而李易並沒有理會,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臉上殘留的敵人血液流淌成小溪,在緊鎖的眉頭處寫出冷硬的川字。
箭鋒很利,入體很痛,但不會死,比起他那些或是死在之前營地,或是在密林四處被追上的同袍們,他的運氣已經很好了。
他不確定還有幾個士卒活著,實際上他和這些士卒們並沒有什麼太深的感情甚至都不同屬一個軍伍,在向上級主動請纓往前線一行之前,他做的最熟悉的事就是看守蘇州城的某一扇城門。
是的,在這一行擔任隊正的李易,嚴格來說連戰場都沒上過。
第二根羽箭接連而至,伴隨著令人心悸的破空聲,刺在李易身旁的泥土裡,第三根箭仿佛沒有先後,瞬間再至,雖然仍然有些歪,但距離他的身體更近了一些。
這意味著追上他的人越來越多,也意味著那些山賊對他的位置把握得越來越準。
頭頂細碎樹枝接連響成一片,一道早已等候的身影現出身形,手中略有些弧度的長刀呼嘯著砍下,李易握緊長劍劍柄格上,卻感覺一股大力幾乎要把他的虎口震裂!
到底是他太過疲勞,還是連山賊都有如此身手?
作為軍人,他慣用長矛,但卻會妨礙自己在密林中穿行隻好丟掉,此刻拿著的長劍實在顯得有些不順手,三道追索過來的人影看見在眼前山賊大開大合的刀法下步履維艱的李易,停下腳步好整以暇地看著。
那抹活下去的光亮越來越黯淡,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的李易幾乎都想放棄了。
逃不出去的。
這樣的表現讓對麵的山賊很不滿意,在一招打飛了李易長劍後,他高高舉起長刀就要結果李易,幾乎就在李易就要閉眼等死的一瞬間,一支羽箭呼嘯而來,穿透了山賊的喉嚨。
有些瘦弱的身影穿掠過樹叢,左手架弓,右手虛握還保持著鬆弦的姿勢,隨慣性很自然地從臉側擺向腰間,雙腿向後斜掠,身體向前傾斜,動作顯得異常自然協調,像鳥兒滑行般美妙,而腰際已經解開布條的柴刀,馬上便要握進他的右手。
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顧懷沒有去看自己一箭射出後捂住喉嚨的山賊,而是始終盯著那幾道驚呼出聲的黑影,目光中沒有任何雜念,專注冷靜到了極致,從而顯得異常從容平靜。
已經跪在地上的李易看著顧懷躍出黑暗,看著他引弓殺人,看著他落地後絲毫不停地衝向那幾道黑影,看著林間細碎的光亮映出他眉眼間的從容平靜,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想起了當初入伍時跟隨隊伍上山狩獵時遇到的某一幕。
一頭年輕的猛虎躍過灌木向他撲來,前爪微握,後足輕縮,豎瞳裡沒有任何殘忍血腥的神情,異常平靜專注,在那電光石火間的一刻竟有了某種雍容的氣質然而那個眼神卻是他這一生所見過的最可怕的東西,有時午夜夢回甚至會被那平靜從容的虎視驚醒。
平靜從容代表強大和自信,專注代表意誌和決心,並不嗜血和冷酷,是因為這並不是想要發泄什麼,而隻是某種習以為常賴以生存的東西。
這大概是某種生存的天賦本能,他想。
他就那樣怔怔地看著顧懷跑過自己身側,看著顧懷一腳將落下的長劍踢到自己身邊,麵無表情地開口:
“跟上。”
他醒了過來,而在他站起身時,顧懷手裡的柴刀已經狠狠地嵌入了某道黑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