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在山林間行走了一年多的顧懷而言,黑夜下的密林與風雨,叢山間的走獸和飛禽並不可怕,那些根本不知道還有多少根本殺不完的山賊才是他不安的原因。
所以當他砍落瘦弱山賊的腦袋,把幾個嘍囉嚇跑之後,第一時間便沉默地撿起武器,看向靜靜呆在原地的李易:“該走了。”
然而渾身是傷的李易這次隻是輕輕搖頭:“走不動了。”
顧懷皺皺眉:“這就放棄了?”
“實在是走不動了,”李易很坦然,“也不想再拖累你,你雖然說是追殺的山賊太多,才需要有人替你看著後背,但實際上如果沒有我你走得更快。”
顧懷蹲下身子看著被砍成兩截的雨傘,感覺全身的酸痛都一起湧了上來,無儘的疲憊開始入侵他的身軀。
他也很想開口說自己走不動了,很想說就這樣吧,要殺要剮隨便,死之前再拉幾個墊背的...可一想到還在那座大大的城池裡等著他回家的小小侍女,就感覺喉頭發緊怎麼也說不出來。
沉默了很久,他沒有回頭,隻是再次起身開始整理裝備。
瘦弱山賊的雙刀被他插到腰側,羽箭回收了幾支但還是不夠用,弓斜背在背上,最後是掉在地上的柴刀。
“那我走了。”
“一路平安。”
兩人的語氣都很平靜,沒有那種生離死彆之際的不舍或者怨恨,李易眼睛裡的神情很複雜,有些震動有些遺憾有些不解甚至還有點畏懼...這一路走來他和顧懷有過交集,但直到這一秒他都不敢確定自己看清了眼前這個平日略顯清秀和靦腆的少年。
武技不算精湛,箭法很超群,選擇出手的時機和角度無比精準狠辣,溫和的外表下是某種讓人膽寒的冷漠與凶戾,尤其是最後那番以命相搏,更是讓人不解,這明明是個讀書人,為什麼會把殺人當殺雞一樣熟練?
顧懷開始朝著遠處走去,腳步有些踉蹌,卻又顯得無比堅定,李易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你剛才那番話,有幾分是真心的?”
他當然知道李易在問什麼,也理所當然地沒有回答。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也就不會被某些世俗道德或者評判標準所束縛,在一年前他從某處醒來,然後決定活下去的時候,也許還有幾分後世人的高尚情操...但這一切都在他撿到莫莫後消失了。
隻要能活下去,隻要能和莫莫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什麼代價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你殺過很多人?”李易又問道。
他撫著受傷的胸口,對這一點實在是很好奇,如果不是殺過很多人,顧懷身上也就不會有那些大多數軍人都沒有的特質。
顧懷的腳步頓了頓,笑道:“如果算上這一年我在山裡打的獵,那確實殺過不少。”
“我說的是殺人,”李易加重語氣,“我不是在質問什麼,隻是確實很好奇。”
顧懷揉了揉臉,想到剛才逃走的那幾個嘍囉,大概能猜到很快又有一個新的包圍圈要形成,他原本該爭分奪秒地試圖逃出去,如果選擇在這裡和李易繼續扯淡實在是很愚蠢的事情...但他突然覺得很累,也想再多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