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的時候,幾輛馬車停在了李府的大宅前,片刻後又重新起行,彙入青石板街上的車流裡。
最前方的馬車上,代表李家長房出行的顧懷想了想,向一旁的宋掌櫃問道:“類似這樣的宴會,每年都有很多麼?”
“的確不少,”宋掌櫃點點頭,“尤其是接近朝貢的時候,三天一請五天一宴很常見,其實也就是大家通通氣,好分定明年的市場,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慣例...不過今年倒是沒什麼好議論的。”
的確沒什麼好議論的,朝貢份額都快被李家吃完了,如果沒有意外,明年李家也不可能把吃下去的吐出來,其餘幾家大概率要在將來幾年被徹底擠出去,然後李家便是蘇州唯一的皇商。
自然,朝貢的生意組成部分有很多,大到絲織品瓷器,小到鍋碗瓢盆,土地貧瘠的大遼什麼都缺也就什麼都要,要不到還要撒潑調動大軍壓境,其實仔細想想好像跟土匪也沒什麼區彆。
自從大魏開國以來,遼國這個鄰居就一直讓大魏頭疼不已,打了無數次仗,一開始大魏壓著大遼打,後來大遼壓著大魏打;談判了無數次,什麼黑山之盟古原之約之類的,簽完了過不了多久就要反悔,撕了再打過。
就這麼談了又打,打了又談,百餘年來從未消停,其實說到底也就是個國家結構問題,大遼自草原建國,沒有自己的手工業和農業,經濟結構嚴重失衡,雖然騎兵無敵,但除了牛羊肉什麼都缺,他們不種地不紡紗,而且就算想學也學不會,要想得到生活必需品,便隻能通過兩種途徑,一種是交易,第二種是搶劫。
在唐末藩鎮割據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遼人一般選擇第二種方法,來得快又方便,但大魏建國之後,大遼逐漸意識到自己繼續這樣搶下去,很有可能是會虧本的。
畢竟大魏打仗雖然不怎麼樣,但以大遼的國力要滅魏也夠嗆,每天邊境線上打生打死,搶回來的往往還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想搶幾匹布結果弄回來口鍋之類的...而且遼人雖然好戰善戰,但也隻有一個腦袋,而搶劫這種事情是刀口舔血的勾當,一個不小心就得死在戰場上,實在不劃算。
麵對這種情況大魏也很煩惱,或者說誰家攤上這麼個窮鄰居都會煩惱,家裡要啥啥沒有,一需要用就過來借,借了不還也就算了,借不到就要翻臉,翻臉了自己還打不過...
後麵也不知道是大魏朝堂的哪個天才一拍腦袋說讓大遼入貢吧,這事兒才算是勉強得到了解決。
之前顧懷在地攤淘來的舊書上讀到這段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可沒想到一轉眼他現在都半隻腳蹚進了這攤渾水裡。
想著些有的沒的,馬車裡一時沉默下來,今晚會出席的除了顧懷和幾位得力掌櫃,連二房三房的幾位成員都在馬車上,其他幾家也大概會是這樣一二十人的規模,畢竟這種宴會有一定的社交屬性,也是將自家後輩介紹給其餘幾家的場合。
最終還是宋掌櫃打破了沉默:“明兒最近在算學一道大有長進,如今都能幫著鋪子裡算賬了...多虧了姑爺費心教導。”
想到某個在書院裡最有算學天賦的小胖子,顧懷笑了笑:“讓宋明去算賬,終究還是有些屈才了,我倒是覺得以後他若是醉心算學,未必不是另一個張衡或者祖衝之。”
“不瞞姑爺,是我孤陋寡聞了,這兩個人是...”
“萬古流芳的數學家,”顧懷笑了笑,“不過宋明年紀尚幼,還有些貪玩,以後的事說不清楚的。”
“嗬嗬,姑爺說的是,這些天書院停課,那小子都快玩瘋了,我也是實在看不下去才讓他去鋪子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