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語速極快,不多時已經念過了遺詔裡皇帝自己罵自己的那一段,到了二皇子繼位,百官又是一片嘩然,先是愣住,隨後臉色從青轉白的方閣老憤然出列:“太子殿下在何處?”
“太子已廢,自然該搬出東宮,再行守孝哭靈,”楊溥看著他,聲音平靜,“此時更不宜到太極殿來。”
“陛下駕崩之後我也在榻前,為何不見遺詔?!”
“大概是方閣老走得太急了一些,”楊溥說,“而且當時,李大學士也在場。”
百官紛紛看向文官隊列前方的李仁,一直袖手看戲的李仁大概沒想到楊溥會這麼直接地把自己點出來,不過想到遺詔上自己成為次輔的那一段,他還是僵硬著臉點了點頭。
方閣老更加憤怒了,他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那就是輕信了楊溥支持太子登基的話,把起草遺詔的機會留給了楊溥,而且楊溥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拉攏了李仁,三位內閣成員有兩位認同了這遺詔的真實性,那麼自己再揪住這一點不放顯然已經沒用:
“一國儲君,豈能說廢就廢?太子監國,可有差錯?就算這是陛下的遺詔...未免太過兒戲!”
楊溥嘴角微挑:“所以方閣老是打算不奉陛下遺詔了?陛下的靈位現在還在乾清宮,不如請方閣老去一趟靈堂,請陛下收回成命如何?”
“你...!”
大殿內的百官看得直呼精彩,誰也沒想到兩位閣老會直接對上,也沒想到宣讀先帝遺詔、再請新帝登基這樣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舊例禮儀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此時那些新黨官員,以及之前就支持二皇子繼位的官員中,機靈些的已經大步出列,趨前拱手,表示一切以遺詔成命為準;而支持太子登基的官員中,很大一部分看清了眼下局勢,選擇了沉默不語,畢竟眼下不同往日,局勢如此,誰登基已經不是一個要命的問題,新帝登基能不能穩住局勢,才是最重要的。
隻有那些早已在太子身上押下全部身家,深知二皇子登基後自己難免被清算的官員在方閣老身後搖旗呐喊,紛紛表示要請太子出來一敘,叫嚷道不立嫡長國家必亂之類的話,朝堂上一時吵得如同菜市場。
直到官員們注意到一道身影。
並沒有穿著新帝服飾,也沒有穿著那身淡紫綢衣,隻是一身孝服的趙軒負手站在那裡,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的視線緩緩掃過百官,最後落在楊溥身上,再繼續上移,躍過金階,落到了那張龍椅上。
他抬起了腳步,緩緩前行:“我登基後,再議南遷者,殺!”
百官嘩然,一片吵鬨中,走到金階之下的趙軒停住腳步,和楊溥對視,輕輕點頭,說了第二句話:“魏遼國戰,言和者,言割地賠款者,言稱臣納貢者,殺!”
他邁上金階,一步一步地走向最高處:“國難當頭,江山傾覆隻在旦夕之間,所以我沒有太多耐心,去玩平衡那一套,有些事,有些話,勸你們想清楚眼下是什麼時候,再去做,再去說。”
逐漸安靜的百官,臉色鐵青的閣老,眉頭舒展的楊溥,目光都落在了同一處。
趙軒撫摸著龍椅有些冰冷生硬的扶手,轉身坐下,冷厲而平靜:
“朕的話,你們聽清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