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經略使行轅進入臨漳城的幾天後,絡繹不絕的馬車便載著無數糧銀從四麵八方趕來,經由臨漳官吏清點造冊之後存入府庫。
越是清點,那些官吏就越是心驚,不清楚個中情況的,可能還覺得是顧懷這位伯爺剛進河北就借權謀私,向各個地方官員索取賄賂,可他們自然知道這些錢糧的來曆,知道這是那些手腳不乾淨的官員謀取的生路,可這麼多...到底有多少人在貪?他們到底貪了多少?
而這幾天裡,顧懷也沒有閒著,城中的邀宴儘皆推掉,他帶著親衛住進了縣衙,每天就在忙著查看錦衣衛送來的卷宗,在那名冊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記號。
在進河北之前,他就在心中定下了一條線,以殺止貪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他不可能把官員成片地殺光,不止朝廷那邊無法交代,地方行政也會陷入癱瘓,所以這個時候,哪些該殺哪些該放便成了一件有難度的活。
隻是手腳不乾淨的,把吞下去的吐出來,他可以容忍他們再蹦躂一些時間;貪腐太過分的,對流民下手的,背後搞小動作一邊交錢一邊準備向朝廷參他一本的,或者壓根就不打算妥協準備死扛的,那就沒必要再給他們一條活路了。
這世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想要當官的人。
這幾天陸陸續續有政令從這間縣衙發出去,一些提前到了北境的諜子重新穿上了飛魚服,提著繡春刀去往周邊府縣,顧懷這時候倒是希望能有膽子大的跳出來,最好進行些激烈的反抗,這樣城外的神機營就能派上用場了,等到把這一批名冊上打勾的官員腦袋砍下來掛在臨漳城外,到時候看看河北南端還有多少官員敢在他任上再伸手。
這一係列動作的根本,一是為了立威,二是為了從那些貪官汙吏手裡把錢掏出來,三是逼他們妥善收攏流民,為以後的事情做打算。
河北南端不是他大展拳腳的地方,用雷霆手段安穩下來就可以了,後麵有了時間再慢慢灑掃。
這麼一看,之前在京城楊溥教他的那些算是白教了,因為楊溥說得再苦口婆心,顧懷也根本沒有官場沉浮養成的那些習慣,他不喜歡照著朝廷的規則來,如果是一個正經的三品大員鎮撫河北,他要做些什麼?先拉攏再分化,做事不敢放開手腳,得顧忌朝廷與民間的影響,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拿著刀威脅那些貪官汙吏。
可顧懷呢?他剛到河北就敢坐在臨漳冷冷地看著那些人,告訴他們彆給臉不要臉,到時候看你有幾個腦袋可以砍。
事情傳到朝廷又怎麼樣?皇帝和內閣都站在自己身邊,官場名聲他根本不在意,地方上表麵順從背地裡沆瀣一氣陽奉陰違給他使絆子?真當錦衣衛神機營是吃素的?
察覺到自己殺心漸起,恨不得讓清明和夏至把整個河北南端所有貪官汙吏都扒了皮,顧懷扔下筆揉了揉眉心,轉移了注意力:
“張俊還在外麵跪著?”
守在一邊的魏老三點了點頭:“是,就跪在縣衙門口,好多百姓都在圍著看。”
“算他識相,讓他滾進來!”
不多時一道赤膊身影跌跌撞撞進了衙門,撲通一聲在大堂跪下:“末將張俊,拜見經略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