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儀仗終於進了城門,那輛千裡奔波感覺都快散架的馬車出現在視野裡,李正然整了整身上的鎧甲,帶著幾人迎了上去。
穿上公服的顧懷走下馬車,和欒城的將領們不鹹不淡地寒暄了幾聲,雙方都默契地沒提到一些話題,比如顧懷來欒城做什麼,比如欒城現在情況如何之類的,欒城的將領們表麵上還是很熱情的,一路迎了顧懷往城內走,準備熱情款待一番,顧懷將四千神機營安置在城內的軍營,聽到眾人邀宴倒也沒像臨漳一樣拒絕,隻是帶了幾個親衛,便施施然去赴宴了。
畢竟是前線,宴席不算豐盛,但也還算細致,諸多野味就用大鍋燉起,彆有一番風味,見眾人敬酒,顧懷也沒說什麼不能飲酒的掃興話,而是一番痛飲,才興儘而散。
而等到李正然將他送到灑掃好的宅邸,顧懷剛才還有些醉意的眼眸立刻清明起來,邀李正然進門一敘,等到雙方落座,顧懷哪裡還有之前那副官僚作態,單刀直入地問起了欒城情形。
氣氛一變,李正然也嚴肅起來,他略作思量,便將如今的前線形勢和盤托出,聽到魏遼雙方犬牙交錯相互咬合的兵力,顧懷微微點頭,這和他一路上了解的差不多。
而眼前的李正然果然也如同錦衣衛事先調查的那樣,沒有大多數武將身上的粗俗,相反還很細心地提醒道:“經略使大人,眼下已是隆冬時節,有遼人襲擾,我軍後勤堪憂,有之前的敗績,將士們也無戰心,眼下實在不適宜...大動乾戈。”
經過剛才的談話,看著顧懷不時點頭思索的模樣,李正然雖然會因為之前京城保衛戰的種種傳聞不把這位伯爺當成軍事上的雛兒,但也害怕他貪功冒進,眼下的邊境實在經不起折騰了,能維持這種對峙的局麵,已經是死了無數人才換回來的結果,如果頂著後勤不足天寒地凍再度開戰,到時候一旦再敗,整個北方就再無險可守了。
見他說得委婉,顧懷笑著搖搖頭,問起了其他事情:“李將軍,依你看,若是本官現在在欒城傳令前線將領來欒城議事,有多少人會來?”
李正然頓了頓,選擇了實話實說:“大人未到北境之前,前線戰事多是由沈大將軍統籌的,聽說朝廷委任大人經略河北,統籌軍政,軍中多有怨言...若是大人此刻升帳議事,怕是會有大部分將領推諉不至。”
嗯,這倒也符合顧懷一開始的預想,空降的官兒嘛,哪兒能讓這些武將上來就聽話,邊境從來都是講究真刀真槍的地方,彆以為官職就是一切,他傳令眾將聚過來議事,可彆人找個發現遼人蹤跡不好擅離職守的借口又能怎麼辦?這裡是前線不比臨漳,輕易陣前斬將,是容易引起嘩變的。
硬的不行,也不能太軟,顧懷笑吟吟地說道:“想必李將軍也猜到了,本官既然到了前線,自然是要動兵的,這種僵持局麵雖然不算壞,但也絕對稱不上好,考慮到明年春耕,最好是把真定也一起奪回來,這樣才能把防線往北推,給河北喘息之機就是不知道李將軍願不願意助本官一臂之力?”
李正然無聲一歎,心道果然如此,剛才顧懷問起前線情況時,他便已經有了這種預感,也同樣有了些好奇,這位伯爺直奔欒城而來,想必是認定了他會選擇聽令,可他與這位伯爺素昧平生,這份信心又是從何而來?
顧懷當然不會給他解釋錦衣衛早已將前線將領生平調查了一遍的事情,他也是經過了篩選,才選中了李正然這個切入點,誰讓這位好歹讀過書,性子良善,在前線還老是遭受排擠呢?
見李正然已然默認,顧懷輕輕點頭,收斂笑意:“那就開始準備吧,這一仗,必須要打!隻有打破這份看起來美好實則是慢性死亡的平靜,才能徹底熄了這一片土地上的戰火。”
“大人可有把握?”
“如果沒有把握,本官就不會親自過來了,”顧懷說道,“今天下午進城的四千神機營,你看如何?”
“是...帶著那種火槍的神機營?”李正然先是大喜,然後又沉吟起來,微微搖頭,“可能還是有些不夠...真定被屠城後,囤積了三萬遼人,其中一萬騎兵,兩萬步卒,要是不能將他們一戰打散,以欒城的兵力...”
“那本官要是告訴你,後麵還有七千騎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