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馬,最強的人,最重的馬鎧,他們身上的一根毛都值不少銀子,你是不是忘了當年進中原的時候太宗隻有一千重騎,也破了過萬敵軍?”
“我不通軍事,但我覺得應該多做些準備,彆忘了魏人京城發生的事情。”
“夠了,”眼見左右二相又要吵起來,遼帝輕輕訓斥,“這一次,朕不想再看到那種意外。”
他擺了擺手:“都下去吧,司徒鄢留下。”
角落裡的年輕人沉默地站定,左相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和右相一起離開了議事廳。
大廳裡安靜下來,遼帝閉目養神,過了片刻,才說道:“知不知道朕要你留下來做什麼?”
出使魏國歸來,比起之前更加成熟的司徒鄢回道:“臣之前上了給蕭奇蕭將軍辯解的折子。”
“他打了敗仗回來,所有人都把他當瘟神,你為什麼想要拉他一把?”
“因為臣覺得蕭將軍沒有犯什麼錯,”司徒鄢說,“而且也隱隱覺得陛下應該是不想重責,才會把蕭將軍關了這麼久卻沒問斬。”
遼帝看著他,嗤笑一聲:“也就你敢這麼當著朕的麵猜朕的心思了,連你那位做左相的父親,也不敢說這種話。”
然後他的笑容慢慢收斂:“但這一次,你猜錯了,朕不是不讓他死,是想讓他在合適的時間死,這樣多少會死得有用一些。”
司徒鄢沉默片刻,鼓足勇氣對上遼帝的雙眼:“陛下...還想清洗一遍朝堂?”
“總得騰些位置給新的人,不是麼?”遼帝站起身子,“打下魏國,就該有一場變革,打不下魏國,就證明現在的朝堂裡廢物很多,反正都得再犁一遍,遲早的事情。”
他說:“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的父親姓司徒,卻能一路做到左相?不隻因為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該說,也是因為朕一直覺得,隻有耶律和蕭這兩個姓氏的朝堂,太無趣了。朕之前聽過一個叫黃巢的漢人的故事,總覺得有些事情,大遼也未必不能主動學一學。”
司徒鄢渾身發冷,但額頭上卻滿滿的都是汗跡。
黃巢殺儘了士族,這位陛下便打算殺儘那些從草原一路跟出來,屍位素餐不思進取的上層麼?
眼下可還在魏遼國戰...
他從來不覺得遼國的陛下是個喜歡和臣子聊閒天的人,眼下既然把自己留在這裡,就必然是因為自己在陛下的宏圖裡有一個對應的位置。
司徒鄢控製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跪了下去:“願為陛下手中利刃。”
“看看,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遼帝說,“你的父親心不夠狠,所以不適合做這個人,你也姓司徒,你會是那個合適的人麼?”
司徒鄢平靜了下來:“臣鬥膽,請陛下下旨,允臣徹查蕭奇裡通敵國一案。”
“嗯,準了。”遼帝擺擺手,就像是在吩咐今晚要吃什麼那麼簡單。
他走到桌邊,動作輕柔地拿起墨塊,說道:“上次讓你多臨摹些他的瘦金書帖給朕看看,你偏要說學不來神韻不敢獻醜,這次你可是跑不掉了,朕替你磨墨,寫不完兩張大紙,可彆說朕不放你出宮不過那位魏國的靖北伯倒也真真可惡,朕和你一樣喜好中原文化已久,好不容易才等到這麼一位在世大家,結果不好好把那本《明月集》填滿多留些字帖,反而跑去治政打仗給朕添堵,實在是不務正業...”
司徒鄢站了起來,先去一旁內侍端著的水盆裡淨了手,然後走到桌邊,握住了那支筆。
像是溺水之人握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