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綏好像沒有聽出顧懷話裡的餘音,他隻是看著天空,沉默下來。
顧懷也不再說話,負手看著院裡的風景,突然注意到廊間有道小小的身影藏在柱子後麵,正在看著這邊。
顧懷想了想,猜出了他的身份,應該便是趙綏那年歲不大的兒子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院落裡的沉默讓那個孩子有些不安,片刻之後,趙綏突然說道:
“能不能問你一件事情?”
“殿下請說。”
“贏,是種什麼感覺?”趙綏看過來,“趙軒贏了,你也贏了,他有了天下,你有了前程,可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和滿足?是不是在看著我的時候,都已經快要控製不住地笑出來?”
然而顧懷沒有笑,他想了想,說道:“看,這就是你和他的區彆。”
他不再用尊稱,就像許久不見的老友一樣,平和地說著:“你隻在乎贏不贏,卻沒有看到贏了之後該承擔的責任,你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贏下一切那一刻的滿足感,但不在乎那個位置意味著什麼。”
“從本質上來說,”顧懷看著他,“你和你父皇是一類人。”
“在把你趕下來之前,我和趙軒喝過很多次酒,每一次喝醉了,提起皇位,他都不在意成為皇帝之後所享受的榮耀與尊貴,反而很煩惱那些逃避不開的責任,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一旦坐上那個位置,大魏的每一寸國土每一個百姓都會壓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整個下半輩子都不太可能會有一個好覺事實上他也做到了,不管這個故事的結局如何,起碼就現在來看,他是一個好皇帝。”
趙綏的嘴唇動了動,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意:“真好,真好啊,贏了就是可以肆無忌憚地說想說的話,可以把那些不曾發生的事情強行安排在輸家身上,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是個好皇帝?你怎麼知道,我就會像我父皇一樣,把整個國家禍害得隻剩下一口氣?!”
說道後麵,他已經有些聲嘶力竭,陰影裡的孩子擔憂自己的父親,跑上來牽住他的手,卻被他一把甩開:“你就隻是看不慣我!你就隻是將對於張承的憤怒遷怒到我的身上!顧懷!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道貌岸然地說著這些,然而你打心底裡就沒有尊重過皇權!”
顧懷看著摔倒後有些委屈的孩子,抬起視線與他對視,輕輕點頭:“你可以這麼想。”
他已經沒有再繼續對話下去的打算,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偏執,然而趙綏顯然已經被這種偏執蒙住了眼睛,甚至不打算去認真地看一看之前那些事情。
那麼就把事情回歸最原始的本質,成王敗寇,足夠簡單。
他轉身離開,身後傳來些異樣聲響,趙綏牽過他的孩子,在顧懷有些震驚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大魏的前太子,如今的齊王,帶著他唯一的兒子,跪在顧懷麵前。
“我或許得罪過你,但他是沒有錯的,”趙綏的臉上有著詭異的平靜,“趙軒或許不會對我下手,但他的兒子,一定不會容忍我的兒子活在世上,帝王家的這些事情,太多了。”
他說:“我或許可以把話說得更為簡單直接一點,河北是你的,你隻不過缺了一個名分,而我不介意成為一個傀儡,隻要能短暫地坐上那個位置,我不介意。”
“你,想不想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