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
“而且在這幾年裡,起碼我做到了自己該做的,如果沒有我,你彆說成為一個能差點占據全蜀最後被趙沐那個蠢貨連累失敗的反賊,估計連打下成都的跳梁小醜都稱不上,無論最終的結局如何,起碼我是很問心無愧的,我想要活下去,你自然沒資格說什麼。”
李修筠看著他,許久才問道:“你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在我的預想裡,你最有可能做的,就是站在一邊冷冷地看我去死,然後離開這裡,你為什麼會來和我說這些試圖獲得一絲心安?”
這次的沉默來得尤其久,幾隊士卒持矛跑過,鎧甲輕響,青衫文士輕聲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李修筠眼底浮現些追憶,點頭道:“當然記得,你問我想不想讓放逐我的朝廷後悔。”
“在很多年前,沒走通科舉的我,就意識到,這個世上其實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青衫文士說,“而走那條路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曾經我見到你,以為時機到了,但現在看來,還是太早了一點。”
李修筠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看到了官兵在城外的大營。
那一瞬間他感覺遍體生寒,某種冰冷麻木的感覺爬上了他的後腦。
“你以為他是我?”他嘶啞著嗓子問,“你瘋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青衫文士略帶憐憫地移回視線,“時代,是會變的。”
一把冰冷的刀抵住了李修筠的後心,他回過頭,自己曾以為最忠心的親衛,正麵無表情地緩緩用那把刀刺入自己的血肉。
“難怪你會愧疚,”李修筠說,“原來是打算用我來當跳板。”
“你糟踐成都,我無所謂,但一直這麼死守下去,就有些擋路了,”青衫文士看著李修筠滴落的血,“忠臣良將和亂臣賊子有時候往往是同一個人在不同時局下的不同稱呼而已,我看見了這個時代必然到來的浪潮,所以會選中你,然而現在看來,有一個更好的選擇,反正你已經走到了這步,還是讓我來送給你一個不算體麵但很乾脆的退場吧。”
“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的位置,你最適合的,也許真的隻是做一任老實本分的地方官員,野心太大而又沒有能力的下場就是這樣,但我也不能取笑你,畢竟我這樣的王佐之才,在這個時代又有什麼用呢?”
青衫文士負手自語,不知道是在說給李修筠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我需要這個天下亂起來,我想要看魏遼倒下然後一堆人撕咬它們的屍體,那副景象一定很美。”
“我需要一個舞台。”
李修筠嘴角湧出血沫,他竭力地伸手,彷佛想要死死抓住眼前這個人的脖子然後扭斷,但最後卻隻能抓住他的一角青衫。
“對了,忘了告訴你,其實你也不是我第一個試圖扶上這股浪頭的人,在你之前,我還遇見過一些人,然後給了他們一些建議,隻是很可惜那些人比你還廢物,甚至輸得比蜀地這一場還潦草可笑。”
“他們的名字,是白蓮教。”
李修筠瞪大了雙眼,然後眼底的光漸漸黯淡,他倒了下去,溫熱的血流滿了地麵。
遠處的城樓上突然響起了號角,蜀地的夜色下,城外的官兵再次發起了進攻,城牆上一片亂象,很多人在焦急地尋找李修筠的身影,卻沒想到這位曾經意氣風發曾經大業將成的男人已經變成了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把他的頭砍下來吧,”青衫文士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先彆宣揚,讓城內再死些人,消磨些那位靖北侯攻城這麼多天的怨氣,再拿著他的人頭讓城內守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