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散朝後,顧懷走出了大殿,站在綿長的玉階前,看著熙熙攘攘走遠的百官,沉默不語。
和他預想的一樣,齊王的死訊並沒有讓朝堂爆發一定程度上的混亂,因為他沒有去碰底線。
齊王是死了,可他的兒子還活著。
一個七歲的天子,既可以保證權力的分配出現大片的真空,滿足所有人的胃口,也在表示顧懷沒有走出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那一步。
嘗試和楊溥一起控製朝堂,嘗試徹底掌控整個大魏。
但還不夠。
在這個極度敏感極度混亂的時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所有人陷入瘋狂,七歲天子的繼位更是會讓大魏中樞的權力廝殺快進到一個血肉橫飛的地步,太子黨不會因為即將登基的廢太子死去而消亡,他們隻會更加瘋狂地試圖徹底攥住那個年幼的天子。
看來是真的沒有和解的可能了,趙軒留下的這個攤子很快就要分崩離析顧懷麵無表情地想道。
他就這麼站在大殿外沉默地思索了許久,那些散朝的官員已經消失在宮道的轉角很長一段時間後,顧懷才抬起腳步,走下玉階,轉道向了文華殿。
這些天他一直嘗試在內閣裡和楊溥探討出一個合適的朝廷格局,也在向他那位那位宦海沉浮許多年的乾爹學習處理國事,但麵對眼前這種複雜的局麵,那個頗有野心和欲望的老頭子似乎一下子真的變老了,除了維係整個帝國中樞的正常運轉,他幾乎不會給顧懷任何建議。
還真就像那晚在書房裡說的那樣,他不希望顧懷走出那一步,但也無力或者說沒辦法組織,所以打定主意撐過這段時間就告老回鄉,種種田帶帶孫子。
老頭子想罷工了不過仔細想一想也能理解,楊溥踏入官場後自然有許多心思,但他從來都認為自己會一直忠於大魏,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執政收複河套與幽燕,結果臨到老了收的乾兒子和大魏的某個不正經天子商量著篡魏,這換誰都會有種幻滅的感覺。
不想乾了也正常。
隻是他一離開內閣,北境的處境就真的危險了起來,趙軒在位都有那麼多彈劾忌憚顧懷的折子,那個年幼天子登基後,顧懷估計什麼都不用做就天然成為了文武百官和天子的敵人,連帶著整個北境都會失去後方的支持。
失去了主人的宮城很大,寬闊偶爾縫隙裡長起草莖的宮道很寂寥,從太極殿去文華殿的這段路上,除了幾個灑掃的宦官,還有偶爾巡邏而過的禁衛,一個人都見不到。
除了閣老,也就顧懷能肆無忌憚地在這裡遊蕩了。
如果不算對麵那停下的巡邏禁衛的話。
兩側的朱牆和停下的禁衛封鎖住了三個方向,顧懷沒有回頭看,但也能聽見身後響起了些腳步聲。
“說句實話,他們的決心和膽子都比孤想象得要大很多,”顧懷說,“看來已經準備了很多天。”
沒有人回答,某個入宮當值鍍金的權貴子弟也沒有打算廢話,頭盔下年輕的麵容上滿是猙獰和狠辣,隨著他一揮手,顧懷前後方的禁衛一起發起了進攻。
然而在他們想象中顧懷狼狽逃跑或者色厲內茬的情形並沒有出現,他還是負手安靜地站在那裡,任由藩王蟒服被微風或者殺意拂起一角。
這份鎮定或者說平靜讓那位權貴子弟心中升騰起了不安,他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已經被二十多個宮城禁軍包圍的年輕人一點都不畏懼即將到來的死亡,這裡是宮城,這裡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陷阱的確簡單而拙劣,但要對付一個沒有任何親衛在身邊的異姓王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