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顧懷入遂城。
大魏的邊境並不是一條直線,西至雁門,東入大海,整體是一條往大魏國境內凹的防線,但在顧懷收複河北後,他在這條原本飽經遼人蹂躪的防線上安置了兩員大將,李易陳平分彆扼守著飛狐與歸義,這就導致防線整體凸出來一塊,也就是在被遼人推倒然後又被李易就地重築的遂城。
這也難怪這裡會是一年來遼人進攻最猛烈的地方,畢竟依托長城而死守的遂城如果不拔下來,就沒有遼人敢越過這裡去大魏國境跑馬,而在國戰再度開啟的今天,這裡也在雙方的默契下儼然成了決戰之地。
今日遂城下著雨,雨絲纏綿迷迷蒙蒙,帥堂上整整齊齊站了兩排的將領,最高處的座椅上不見人影,以往坐在那兒的李易此時按著劍柄站在一旁,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沉默地等待著,肅殺的氣氛讓人的身上都起了些雞皮疙瘩。
腳步聲在堂外響起,沒有著鎧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一陣鎧甲振動聲響起,所有人下意識地站直,卻在那道身影一擺手後停住了行禮的動作。
顧懷轉身在帥椅上坐下,冷冷一掃堂間,開口道:
“說一說情況。”
如今在邊軍中軍職最高的李易站了出來,乾脆利落一擺手,立刻有人將塗滿了各色旗幟的地形圖推上來。
“王爺請看,”他說,“七日前遼軍誓師,集結十七萬大軍南下,三日前一頭撞上長城,很顯然是想用人命啃下這裡,拔除後顧之憂後,再直入大魏國土,如今長城雖然穩固,但前線靈丘、易縣、範陽三地雙方兵力已經互相咬合,正在前線交戰...局勢堪憂。”
“遼國能拿出十七萬大軍孤一點都不驚訝,”顧懷說,“畢竟家底子擺在那裡,孤好奇的是,如果兵力達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不越過遂城直接攻入大魏本土,就糧於敵?邊軍能抄後路也是有限度的,遼人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這次開口的是陳平,這個當初在軍中默默無聞,卻因為活捉白蓮教佛主一路爬到今日邊境大將的男人拱手道:
“王爺,在來軍議之前,末將曾帶兵與遼人左路軍在新城有過一場廝殺,配合錦衣衛的探查,摸清了遼人十七萬大軍的構成騎兵五萬,步卒十萬,輔兵兩萬,糧草用度南京道無法供養,隻能由其他地方轉運,補給線拉得太長,這或許是遼人不敢貿然輕進的原因。”
顧懷點了點頭,看著地圖上雙方那犬牙咬合、互相糅雜的兵力沉默不語。
緊趕慢趕,終究還是沒能在遼人動手之前主動進攻,兵力在邊境線上鋪開,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長城固然好守,可其他地方就得與遼人實打實野戰,不容樂觀。
而且遼人進攻從來都是以騎兵為主,步卒為輔,這也養成了他們不重視補給、就糧於敵的習慣,這一次大動乾戈甚至從國內各地轉運糧草,顯然是準備把這一整條防線啃下來,再踏踏實實地南征這就讓很多預先想好的戰術沒了用場。
“不能死守,隻能北伐。”
顧懷下了結論,他站起身,在遼國南京道都會析津的位置點了點:“一定要把這裡打下來。”
戰場上打仗的是將領,但定下戰略的永遠都是主帥,前線數員大將,但說到底隻有顧懷到了才能決定這仗怎麼打,打到什麼程度才算完,連李易都沒辦法服從,這既是因為這一次國戰的規模太大,也是因為顧懷在北境的威望實在太高,當初那幾場勝仗之後,北境的所有將領都不敢在他麵前說一個不字。
所以顧懷隻是一句話,就定下了這場仗的主旨:不能死守,一定要進攻!而且要把遼國南京道打下來,這樣才能重新把西起大同、東至析津(今北京)的長城拿到手,到時候大魏邊境的防線就不是飛狐這一段長城能比的了,遼國隻能看著去長城下麵刨土!
所有將領都在緊張而沉默地思索著,顧懷卻不給他們時間:
“這幾天的廝殺,邊軍戰損如何?還剩下多少兵力可用?”
“戰損不到一萬,如今還有八萬邊軍可用於北伐,”李易斬釘截鐵,“十萬中兩萬騎兵,六萬步卒,輔兵已經開始從邊境青壯開始抽調整合,五日之內便能主動出擊。”
“西北邊軍還沒到?”
“沒有,不過已過黃河,隻是也才不到兩萬騎兵,怕是於大局沒有影響。”
“這麼算起來,就有十萬可用了。”顧懷沉吟道。
十萬對十七萬,聽到這個數字,許多將領都麵色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