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魏以前打的仗都太窩囊,太可憐,大多數時候魏人都是被遼人壓著打,靠著一些可憐巴巴的勝利維持著遼人不南下的局勢,有今日這種盛景就不錯了,北境真就湊出來十萬邊軍,可以和遼人在戰場上正式地博弈。
可還是差了整整七萬兵員啊...四舍五入就快翻一倍了,戰爭打得就是人,邊線處處吃緊,這可如何是好?
但顧懷隻是回過頭來,看了他們片刻,緩緩搖頭。
這個動作太過刻意,將領們臉上的難色紛紛凝滯,李易問道:“王爺為何搖頭,可是哪裡布置有誤?還是有什麼遺漏?”
“都不是,”顧懷平靜道,“隻是一年之前,孤還以為北境隻能湊出數萬兵力,然後與遼人廝殺,可如今先是聽聞遼人聚兵十七萬,又發現大魏也能有十來萬邊軍,儼然已是勢均力敵,再加上我入城時所見我軍軍容如此盛大,所以有些感慨罷了。”
他轉過身,輕笑道:“而且兵力多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這話一出,眾人麵麵相覷,一些駐守邊境多年的老將蹙起眉頭,倒是最年輕的陳平有些滑頭,知道顧懷刻意這麼說肯定還有下文,所以立刻替所有人問了出來:“王爺何出此言?兵馬多難道是壞事?戰事一論,無外乎以強勝弱,以多勝少而已,遼軍確實勢大,我軍確實勢小,這難道不應該讓我軍更加謹慎嗎?”
“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強弱多少也是有限度的,”顧懷一聲感慨,心道還是自己帶出的兵懂自己的心思,向眾人解釋道,“十萬以下,兵法要務便在於如何調配兵力,使局部中能以多勝少;而雙方兵馬一旦在十萬以上,就不是越多越強了,反而是越多越弱的感覺你們想一想,自古以來,以武王伐紂的牧野之戰算起,真正定天下大勢的戰爭,除了一個長平之戰不好說外,其餘種種,是不是皆是兵少者勝?”
在座的的確有大老粗,可大多數人都是讀過兵法知道兵家那些戰役的,經顧懷這麼一說,眾人細細思索,卻是紛紛驚訝無比。
雖然顧懷這番話聽起來很不合乎常理,但想來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自古以來,直接影響了天下格局走向的大戰,隻要兵力過十萬,除了一個兵力存疑的長平之戰,都是兵少者勝,牧野薑太公三千虎賁衝數十萬奴隸,钜鹿項羽獨以數萬楚軍破釜沉舟大破四十萬秦軍,井陘韓信一萬新卒背水一戰大勝趙軍二十萬,昆陽劉秀兩萬義軍一戰而潰新莽四十二萬大軍...
還有!官渡曹軍破袁紹、赤壁孫劉聯軍、淝水之戰的東晉北府軍、隋唐虎牢關的李世民部、突厥一戰的李靖唐軍...贏的幾乎都是兵力較少的那一邊,而且勝者沒有一個一次性投入兵力超過十萬!
“所以孤才說,兵力多了,反而不是什麼好事,”顧懷說道,“你們彆看遼軍勢大,真要說起來,已經一腳踏入必敗的漩渦了。”
並不懂幸存者偏差的堂中眾人怔了片刻,有人問道:“敢問王爺,為何如此?”
“簡單,因為兵馬多了真的沒用,”顧懷失笑,半真半假地答道,“一地決戰,十萬兵力便已經到頭,再多的話,一旦拖延下來,後勤補給,軍務管理,指揮分化,乃至於地方水土都快撐不住了,當然,倒不是說不能在一地多布置兵馬,但是多出來的兵力未必能參戰不說,反而會極度影響後勤與指揮,比如如今的魏遼邊境,真的用得上十七萬人進攻嗎?隻要大魏能撐住,遼國這種兵力,於勝負而言,絕對是弊大於利。”
“原來如此,”陳平聽著顧懷這彆出心裁的戰前動員,卻是忽然醒悟,歎道,“所以王爺是說,這一戰我軍必然要主動出擊,逼其兵力自亂,如果能斷掉其後勤,這十七萬的駭人數字反而會成為遼人必敗的原因?”
立刻又有人問道:“那為什麼咱們不死守呢?按王爺的說法,十七萬人人吃馬嚼,遼國早晚會撐不住的啊!到時候他們不就不戰自潰了嗎?”
“因為大魏也撐不住,”李易說,“十萬邊軍,打上一年半載,能拖死整個北境,更彆說如果僵持下去,遼人狗急跳牆直入北境,北境會被禍害成什麼樣?長此以往陷入劣勢的還是我軍。”
顧懷點頭:“所以守不如攻,攻不如謀!十萬眾,便能定天下大勢了,你們不要因為兵力是劣勢,就一副惶惶然的模樣,此戰核心,隻有斷其後勤,亂其軍心,時機一到,便是揮師北上之日!等到攻下遼國南京道,偌大遼國,也隻是個首尾不能相顧的癱瘓巨人罷了!”
諸將一掃剛才聽聞兵力時的頹色,精神抖擻:“是!”
“傳孤軍令!”顧懷見戰前動員的目的已經達到,收斂笑容,冷冷一喝:“李易駐守飛狐,為左路軍主將;陳平駐守雄縣,為右路軍主將;李正然、武安才各領一萬偏師,以做後備,孤坐鎮遂城,接下來這幾日,咱們就要和遼人在這條邊境線上好好拚拚刀子,看看是他們先露出破綻,還是咱們先撐不住!”
“得令!”
“還有,”顧懷緩緩掃視眾將,冷聲道,“在來邊境之前,孤就聽說了,如今軍中似乎山頭林立,還分了江南派和本地派?誰給你們的膽子!你們給孤聽清楚,論資排輩、抱團排擠這些事情,孤不是不知道,隻是懶得和你們算賬,可這場魏遼國戰乾係甚大,你們誰要是敢在這件事上繼續發癲給孤添堵,就彆怪孤心狠手辣!”
“告訴孤,你們聽清楚沒有!”
感覺到顧懷身上毫不掩飾的殺氣,諸將紛紛凜然,立刻站直了身子,臉紅脖子粗地嘶喊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