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難眠的,注定不隻雲昭一人。
江聿風立在窗前,一手按在窗檻上,靜靜望著舍外。
絲雨被風吹著飄入窗內,落在他身上,他也紋絲不動。
他的腦海裡,一會兒是少女阿嫵,一會兒是雲昭緊攥在自己腰間的手,一會兒……又是漫天大雨裡,母親死死抱著他,著魔般囈語著,
“你爹要死了……都完了……”
這場雨淋淋而下,數年過去,不曾停歇。
從前,他留不住阿嫵,護不住侯府,隻能眼睜睜看著心上人離開,父母至親死去;現在,他仍隻能看著雲昭離開,任由害死父親的人依舊逍遙,而他隻能狼狽躲避。
為何他所珍視的……總是留不住?
這麼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隱忍,足夠釋然,可今夜他發現,並沒有。
他多麼想直接逼問王逸,甚至直接殺了他,又多麼不甘心……對雲昭。
怎會甘心呢?
怎能甘心呢?
江聿風指尖用力,幾乎要將窗檻抓碎,他整條手臂都顫抖著,而他麵色平靜,渾若未覺般。
身前與後背傳來陣陣痛意,江聿風知道,是自己用力過度,牽連到了傷口,讓那些堪堪止血的傷口再度開裂。
有淺淺血腥味滲出,一點一點,將他淺色衣衫染紅。
身上的疼痛感細細密密的……卻反而令江聿風感到病態的愉悅。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令他覺得,自己仍舊活著。
作為人,活著。
窗檻發出吱呀聲,仿佛下一瞬就會碎裂,江聿風倏然收手,深吸一氣。
他一定要還侯府,還諸多冤死之人,一個真正的真相。
哪怕他如今尚且渺小,哪怕他如今勢單力薄。
為達此目的……他願付出一切代價。
哪怕頭破血流,粉身碎骨。
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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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未歇。
雲昭沒了睡意,便倚坐在榻間翻著閒書,除了瓊華以外,其餘侍女都去歇息了。
並非雲昭不放人,而是瓊華執意要留下照看著她情況。
窗外雨打窗欞,襯得一室靜謐。
瓊華正給香爐內添香,忽聽一陣篤篤在耳畔響起。
她抬眸,望向緊閉的窗扉。
雲昭看過來,示意她去看一眼。
瓊華有些緊張,這大半夜的……是什麼東西啊?
她小心翼翼地,將窗戶打開了一條足夠窺探的縫隙。
瓊華看向窗外,眸心一縮,推窗的手僵在了原處。
茫茫天地,大雨如注。
如瀑雨幕中,有郎君長身而立,他衣衫儘濕,袍袖貼身,卻巋然不動。
是江聿風。
瓊華怔然,忽有銀索閃動,照得天地一明,而他目中亮得令人心驚。
轟然雷聲間,她聽江聿風道:
“讓我見她。”
“啪”,瓊華嚇得將窗戶關起。
這動靜不免引來雲昭側目:“怎麼了?”
瓊華遲疑著,不知該怎麼開口。
她心中埋怨起程安無用,竟連有人闖入都沒發現。瓊華擋在窗前,在雲昭盯視下,小聲:
“殿下,是風雨太大,婢子擔心殿下受涼……”
雲昭狐疑看她,正此時,那陣篤篤聲再度在窗外響起。
雲昭不是傻子,如何聽不出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風雨聲。
她麵色微沉:“到底是誰?”
瓊華聲音發顫:“是……是江郎君。”
轟——
又一聲悶雷滾過。
雲昭握著書簡的手驟然收緊,她沉臉:“讓他滾。”
話音剛落,窗戶便被自外打開。瓊華一驚,眼疾手快上前,扯下了帷幔,將雲昭身形擋住。
她驚怒:“江郎君,你怎麼可以……”
江聿風翻入窗內,周身雨水滴答,落在屋內。他抬眼,目中一片幽涼:“殿下,我答應你。”
瓊華還要再斥,雲昭的聲音卻輕輕傳出:“瓊華,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