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是旁人。
正是出身徽州府績溪龍川胡氏的在京商人。
也就是去年順天府災情之時,嚴紹庭帶著錦衣衛逼著那幫商賈捐獻糧草的眾多商賈之一。
如今兩人再見。
這個龍川胡氏出身的商人胡大海,依舊還是龍川胡氏在京中的代表。
而嚴紹庭。
卻已經從去年的嚴侍讀,成了現如今的正三品當朝大員嚴賓客。
胡大海的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諂媚和殷勤。
如今的大明朝,上上下下,誰也不能無視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存在。
若是放在今年。
不需要嚴紹庭開口,再有去年順天府災情,官府需要借糧的事情,他肯定都不需要嚴紹庭踏出這條嚴府巷,就將所需的一切都乖乖送來了。
看著這些目的明確,且皆是滿臉諂媚的商賈們。
嚴紹庭心中平靜無比。
雖然從體統上來說,自己見這些商賈,有失官體。
但因為自己現在已經開始負責大明東南七處市舶司對外開海通商的事情,見這些人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即便是都察院和六科的那幫禦史言官們,也不能在這件事情上,說他嚴紹庭市儈。
而同樣的。
這些商賈來了,也就代表著他們背後在朝中的依靠,已經向嚴家低頭了。
在大明朝已經拉開序幕的轟轟烈烈的開海通商貿易之中,會選擇以嚴家或者說是嚴紹庭的意誌馬首是瞻。
今天。
不過是雙方各自劃出一個底線的日子。
“本官識得你。”
嚴紹庭麵帶微笑,輕聲開口,目光審視著眼前這位龍川出身的胡氏商人。
胡大海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鬱。
他的腰也幾乎是再也沒有更彎半分的可能了。
胡大海似乎不顧及臉麵,討好道:“嚴賓客好記性,小的能讓嚴賓客記住,實乃小人三生有幸。”
在他周圍的商人們,絲毫沒有嫌棄的神色,反而一個個都覺得胡大海說的就是事實。
嚴紹庭卻是四平八穩,淡淡一笑:“但本官上一次見你,還是去年帶著錦衣衛去找你們借糧食的時候……”
此話一出。
廳中氣氛頓時一滯。
借糧。
那不過是官麵上的漂亮話。
真要是借糧還需要帶著錦衣衛?
很顯然。
嚴紹庭沒有受下他們今天這份刻意的諂媚和討好。
而事實上。
嚴紹庭也確實根本不需要與這些人虛與委蛇,乃至於是笑麵相迎。
他往日裡的對手都是什麼人?
哪個不是大明朝的內閣輔臣,六部尚書?
最次都得是五寺卿!
然而嚴紹庭越是如此,胡大海等人便愈發的心中大定。
穩了!
這才是手握大權,執掌國朝軍需差事,又兼大明開海通商事宜的太子賓客啊!
於是。
胡大海等人的模樣愈發的諂媚。
“賓客教訓的是!”
“小人們過去那是有眼無珠,若是老天爺爺能再給小的們一個機會,小的這條命都能給了賓客您老人家。”
“對對對!”
“賓客就是要咱們這條狗命!”
“您老人家也隻管拿去就是!”
“……”
站在一旁的嚴虎,悄默聲的揚起了下巴。
而嚴紹庭卻是淡淡一笑。
他的目光看向了胡大海。
嚴紹庭忽的開口道:“大司馬知曉伱今日來這嚴府巷?”
此言一出。
胡大海又是一愣。
而後半響,才吞吞吐吐道:“回賓客的話,大司馬那等身份,加之如今東南五省戰事焦灼,小人哪敢打攪……”
說完這頭一句話後。
胡大海又趕忙補充道:“但大司馬上一次回鄉祭祖,小的給大司馬請過安,見過族禮。”
說完後,胡大海便垂手頓足站在原地。
嚴紹庭則是心中一笑。
這個胡大海。
倒是有意思。
不過想來開海這件事情,即便龍川胡氏有些意思想要占個先討個好,但胡宗憲必然是不會插手其中。
但這胡大海卻又說胡宗憲回鄉祭祖,他請過安,見過族禮。
這也就是在說,他和胡宗憲同是龍川胡氏一家人。
嚴紹庭目光掃向了在場其他人。
“諸位呢?”
三個字。
在場的大明商人們,紛紛低下了頭。
很明顯。
他們這些人和龍川胡氏不一樣,而是都和各自背後的東家有過聯係和商議,才來嚴府巷的。
嚴紹庭笑著點了點頭。
他身子靠在了椅背上,翹著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案。
許久後。
他才開口道:“諸位今日來我嚴府巷,為的便是開海的事情吧。”
立時的。
無數道眼神又重新彙聚在了嚴紹庭身上。
而他卻是平靜的說道:“若是如此,今日本官也正好和諸位交個底。”
噠噠。
柏富貴和胡大海兩人搶著先,帶頭領著一幫人頷首躬身。
“小人聽憑嚴賓客吩咐!”
這幫人的身價加起來,該有多少銀子?
沒來由的。
嚴紹庭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旋即。
他便開口道:“說不上吩咐,隻是如今皇上已定下開海的事情,東南沿海七處市舶司開海通商,水師也要出動官兵和戰船護著大夥出海做買賣。這是皇上宅心仁厚,是朝廷公允愛民,是你們這些人的福分!”
眾人立馬一陣附和。
胡大海更是舉一反三道:“更是嚴賓客公忠體國,諫言良策善政,若是沒有嚴賓客您老人家,咱們這些人怕是也沒機會為朝繳納出海通商的財稅。”
“對對對!”
“現如今滿北京城的,誰不知道陛下最寵信的就是嚴賓客。”
“下麵人現在都在說,陛下待嚴賓客,那是親如子侄,恩寵不斷,隆恩無數。”
“咱們這些人,往後嚴賓客一句話……嚴賓客讓我們往東,我們就絕不往西。”
諂媚。
濃濃的諂媚。
數不儘的討好。
這就是權力帶來的滋味。
嚴紹庭卻是微微皺眉,輕咳了一聲。
在旁的嚴虎便當即朗聲道:“諸位,都靜一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