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東尼政令發出後的第3天。
一開始,貴族們隻以為這是一場普通的蝗災,直到那些拳頭大小的蝗蟲隨著總督政令飛到他們的領地。
恐慌開始蔓延。
貴族們知道用刀砍人人就會死,打碎亡靈的頭骨可以讓它們躺回墳墓。
可是蝗蟲,鋪天蓋地的蝗蟲,要怎麼才能殺得淨呢?
這個答案,裘德拉也不知道,目前也無暇去想。
他此刻正在鐵爐堡的臥室裡,照顧著他的續弦妻子。
就在兩個月前,裘德拉過完了生日,正式步入40歲。
歲月不可避免地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
相比從前,眼角多了些皺紋,兩鬢頭發也變得花白,腮上皮肉微微有些下垂,讓他麵相顯得有幾分悲苦。
但此刻他臉上卻掛著笑容,坐在床邊,拉著躺在床上續弦妻子的手。
他的續弦妻子不是貴族,而是鐵爐鎮內商戶的女兒,名字也是很常見的“莉莉”。
莉莉有著黑色頭發,鵝蛋般的臉,在微笑時與丹妮絲有三分形似。
雖然臉色有些發白,但莉莉還是露出了羞怯笑容,她知道裘德拉喜歡什麼“老爺,您不必這樣陪著我的。”
“現在整個鐵爐領,都需要您去照顧呢。”
裘德拉輕輕撫摸薄被上隆起的弧度“現在整個鐵爐領,都不如你來得重要。”
中年喪子是可堪悲痛的大事,裘德拉沒有忘記被塞伯隆殺掉的兒子巴尼。
他承認,迎娶莉莉有一點自己的私心,可身為領主,身為沃頓家族的家主,他也有義務繁衍子嗣,讓沃頓家族不至於絕後。
莉莉有些緊張“抱歉,老爺,我不該擅自出去的。”
她月份漸大,胎已落穩,在城堡中待得實在太悶,所以決定出去散散心。
沒想到卻遭遇了忽然到來的蝗蟲,雖然數量不多,但還是引起了人群的恐慌。
慌亂中的她被人撞了一下,萬幸沒有波及到肚子裡的孩子。
“我會給你換一批更好的護衛。”裘德拉微笑著揉了揉妻子的手“什麼都不要想,安心休養,把咱們的孩子穩妥地生下來,這就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
敲門聲輕輕響起,新任親兵統領特圖的聲音傳來“男爵大人,有些事需要您親自處理一下。”
裘德拉眉頭微皺,莉莉卻握緊了他的手道“沒事的,男爵大人,您去忙吧。”
站起身來,在莉莉額頭上輕輕一吻,裘德拉離開房間關上了門,走出老遠才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請您過目。”特圖對旁邊扈從使了個眼色。
一陣血腥味兒傳來,扈從端上木盤,盤子上擺著兩坨模糊血肉。
裘德拉麵露厭惡,用手指戳了兩下“……這是什麼?”
“這是此前您下令豢養的雞鴨。”特圖道。
聽到這話,裘德拉一怔,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去。
彆說,還有幾分樣子,至少尖嘴和扁嘴看得出來。
可它們是怎麼變成這樣子的?
“是蝗蟲,大人。”特圖苦著臉道“這隻雞啄死了一隻蝗蟲,但被蝗蟲殘軀咬住了脖子;這隻鴨子吞掉了三隻蝗蟲,然後蝗蟲從內部……”
“好了,可以了,我知道你曾經是一名獸醫,但不必時刻展現你的學識。”裘德拉揮揮手,示意扈從把盤子端下去,然後長長歎了口氣。
一向不喜歡雷文的裘德拉在得知蝗災消息後,還是第一時間盯緊了雄鷹領。
因為這5年來,他還從沒有看到雷文吃過虧。
雷文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僅大量購買了雞鴨,也在領地邊緣築起了籬笆。
可學著雷文大肆購買的雞鴨,竟然不是蝗蟲的對手,這就有點出乎他的預料了。
“雷文,你也有算錯的時候啊。”
小小幸災樂禍了一下,裘德拉的眉頭又擰了起來。
因為他的損失也不小。
如果考慮到他和雷文經濟實力的差距,他的損失程度還更嚴重些。
一路來到書房,透過窗戶向外看去,到處都可以看到蝗蟲,牆壁上、樹林裡、田野中,就像是湯裡的丁香粒,不算多,但極為惹眼。
雖然還沒有成規模,但想必那也會是遲早的事情。
他又想起了托盤上的雞鴨——等蝗災真正爆發,會是什麼樣子?
裘德拉開始能理解,為什麼安東尼會把權力分割開來,而不是自己統籌全局了。
看了眼書桌上的總督政令,裘德拉翻著白眼歎了口氣。
上麵的內容他已看過,雷文成為了3號警戒區、也就是西北五郡的暫時管理者。
雖然不願承認,但裘德拉清楚,整個西北五郡,其實沒有比雷文更好的人選了。
而他也必須緊緊跟上雷文的腳步。
兩家領地相鄰,不求雷文能拉他一把,最起碼也求一個不要落井下石。
取出紙筆,裘德拉伏在桌案上,提筆寫到
尊敬的雄鷹領、雪楓領以及赫蘿領領主,雪楓郡郡長大人,總督閣下任命的3號警戒區主管,雷文·奧塔·格裡菲斯男爵敬啟。
您忠誠而謙卑的
“呃……”寫到這裡,裘德拉被自己惡心得皺起了眉頭,但還是不得不繼續動筆。
不過有些人可比裘德拉寫得歡快多了。
“親愛的,過來幫我看一下。”多琳夫人提起剛剛寫完的書信,招呼著自己的女文書。
趁著文書拿起信箋細看的間隙,多琳抱起了自己5歲的兒子羅曼,為他擦去眼淚“怎麼,誰欺負你了?”
羅曼繼承了他父親的綠色瞳孔,稚嫩的小手抹過嘴邊,委屈巴巴“我的嘎克騎士,被蝗蟲吃掉了!”
“嘎克騎士”是一隻稻草和木頭編織的哥布林假人,雄鷹鎮角鬥場出品,羅曼最喜歡的玩伴。
“哦,我可憐的小家夥。”多琳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噶克騎士會回來的,而且,咱們很快就不必擔心蝗蟲了。”
“真的?”羅曼眼中泛出光芒。
“當然是真的。”
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多琳看向自己的女文書“怎麼樣。”
女文書嘴巴一開一合,過了會兒才道“您真準備這樣寫?”
其實以這位文書的眼光來看,多琳的文筆相當優秀,遣詞造句極為細膩,既表達出了她想要去雄鷹領避難的訴求,又很隱晦地將熱烈的愛慕和崇拜埋在了字裡行間。
可問題在於,這該是一封公文,而不是一份情書。
多琳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女文書看著多琳堅定的目光,搖了搖頭“呃,這個……沒有!”
“那就發出去,現在、立刻、馬上。”多琳下令道“然後立即點齊軍隊,讓迪奧騎士留守城堡,我們最遲後天早上出發。”
這場蝗災才剛剛開始,零星的蝗蟲就已造成了不小破壞,如果數量再度膨脹,到了連人都出不了門的地步,碎石領與外界交通就可能完全斷絕。
兒子沒有成年,多琳自己又是個女人。
一旦碎石領成為孤島,多琳沒有把握壓服手下騎士。
所以她才要寫這封措辭有些輕佻的信,就是為了激起雷文的保護欲,放開大門讓她進去。
至少在那裡,多琳不必擔憂安全問題。
消息的傳播總是有快有慢,不是所有貴族都能第一時間收到總督的政令。
就比如希波克郡、賓齊曼領,年僅21的現任子爵。
萬裡無雲的天空下,空氣熾熱。
賓齊曼城的泰樂街人潮湧動,外間是一圈手持兵器的城防軍,中間是數層領民,最內一層則是負責保護子爵大人的親兵。
親兵們圍成一個圈子,圈子正中,有一座原木搭建的行刑台,肮臟血汙新舊交疊,蒼蠅在來回環繞逡巡。
子爵大人就坐在行刑台邊。
他淡黃色的頭發亂得像是鳥窩,即便是在腦後紮了一支單馬尾,仍舊顯得極度沒有條理。
一雙眼睛,一白一紅,白的那隻像是義眼,紅的那隻則像是被人狠狠搗了一拳,仿佛灌滿鮮血。
隨手拍碎一隻飛來的蝗蟲,這位年輕的子爵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一位身材高大,留著絡腮胡子的男人分開人群走到子爵麵前,低頭行禮“子爵大人……”
“嗯……?”
“呃,小剝皮大人。”
聽到“小剝皮”三個字,這位子爵才露出了笑容“說吧多爾頓,什麼事。”
多爾頓嘴角抽了抽“那位死刑犯,今早被發現在獄中自殺了。”
“哦,那可真是一場悲劇。”小剝皮歎息一聲“他本該受到公正的處刑。”
“可是行刑台總不能空下來,對吧?”
說著,小剝皮的目光在圍觀者中逡巡,像是屠夫在挑選待宰的羔羊。
手腕在空中畫了個圈,小剝皮指著一個看起來16、7歲的少女“就是她了。”
一聲驚叫,立即有親兵一擁而上,將那少女控製住押了過來。
多爾頓吞了口唾沫“可是,大人,這個人沒有犯罪。”
“沒有嗎?”小剝皮眨了眨眼“哦,我想起來了。”
他從自己左手上用力摘下一枚金戒指,然後塞到了少女的口袋裡,又拿出來在多爾頓眼前晃了晃
“她偷了我的戒指!”
小剝皮一揮手,聲音平靜卻毋庸置疑“把人架上去。”
“不,小剝皮大人,請您放過我,我母親還在等著我……”
但小剝皮就好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他的親兵也絲毫沒有手軟,將那少女扯到台上,撕碎了她的衣服,讓她的身體暴露在陽光之下。
小剝皮噔一聲跳上行刑台,從親兵手中接過了一隻正沙沙作響的鐵桶。
那裡麵裝著半桶被拔去了翅膀的蝗蟲,如今正沿著光滑桶邊想要向上攀爬。
少女在十字架上瑟瑟發抖,她已經顧不上羞恥,心中隻有對於死亡的恐懼。
兩行苦淚從眼角流下。
“乖,彆哭。”小剝皮用猩紅舌頭舔過她的臉頰“很快就結束了。”
他提起鐵桶,印在了少女的肚子上,劊子手熟練地用鎖鏈將鐵桶牢牢固定住。
“不……不!!”少女的臉色變得慘白,她開始感覺到蝗蟲在自己的肚皮上攀爬。
“你會喜歡的。”小剝皮微微一笑,拿起插在旁邊的火把,放在了鐵桶尾端。
嘭
在火焰的炙烤下,桶中的蝗蟲徹底炸了鍋,讓整個鐵桶都震動起來,但它們無路可逃,隻能鑽向它們能找到最柔軟的位置。
“不、不,啊——”
少女的眼睛瞪得滾圓,口中爆發出激烈的慘叫,桶中不斷傳來讓人牙酸的撕咬、切割聲,鮮血從鐵桶邊緣滲出。
她的四肢開始瘋狂抽搐,即便被撕破皮膚,將鐵鏈抖得嘩嘩作響,依舊無法逃脫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