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庫空虛?”
官家矩目一凝,不由皺起了眉,“前幾個月不是都還如常?”
他目光轉向後頭,停在一直戰戰兢兢縮在大殿角落的錢尚書身上。
錢尚書暗歎一口氣,慘白著一張臉抬起頭來,看了看太保,又覷了覷一直躬著背脊緘默不語的太子,抖著嗓子道:“確如鐘大人所言,近來稅收吃緊,國庫進項恐怕背不住興修神塔的錢……”
“稅收吃緊?”便是天子都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此時天子才發現自己疏於朝政太久,竟連國家的錢糧都把控不了了。
他沉聲問,“稅收一直如常,國庫怎至於吃緊?”
自然沒人敢將罪責加怪在天子身上,哪怕誰都知道全賴皇帝這些年貪圖享樂,動不動修個宮殿哄貴妃高興,眼下沒了錢,舉步維艱。
錢尚書一腦門子汗,最後隻得斟酌道:“去年蜀地大旱顆粒無收,又逢其他地界大壩決堤發了大水,百姓日子艱難,太子便做主免除三成賦稅……”
錢尚書的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幾乎低如蚊呐,身子也是越跪越矮。
這下好了,惡人全由他來做,國庫空虛,官家怪他辦事不力,一下子供出太子,又得罪了儲君,他簡直想一根繩子吊死,免得再進退兩難。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靜,裴江羨甚至從餘光中瞥見官家扯唇冷笑,那是怒極才有的反應。
又是太子,又是太子!
官家閉了閉眼,嗓子燒得發澀,“太子,究竟為何!”
趙子恒抬頭,麵上一絲血色也無,幾乎稱得上無情無緒,裴江羨知道那是失望。
失望於自己的父親寧願相信佞臣也不相信自己,哪怕自己再如何為國為民,他也不肯放過。
裴江羨也懂這種無力感,父子離心的無力感。
太子的聲音清潤,緩緩道:“父皇重病期間命兒臣監國,那時恰逢天災不斷,兒臣便做主減除賦稅,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啪啦”一聲,墨色的硯台先是砸在太子身上,而後滾落地磚上,碎成了一片墨色汪洋。
沉鬱的墨香溢開,沁人心脾,但堂下誰有心思賞聞這上好的端硯香呢?
太子麵上一道烏黑,平靜俯下身,“兒臣擅作主張,請父皇責罰。”
“責罰?”官家哼了一聲,“你心底從未把朕當作天子吧?還是以為自己的儲君位置坐穩了,現下已然高枕無憂了?好啊好啊,朕怎麼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他近乎聲嘶力竭,朝殿外揚了揚手,“給朕滾!滾回你的太子府閉門思過去!”
太子竟果真一聲不辯,行了大禮就要起身。
哀莫大於心死,可不能如此!
裴江羨目光越過太子的肩膀,看向官家側手邊的太保,他微眯著雙目,靜靜瞧著這邊,目光遊移間正對上裴江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