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羨看得一清二楚,他眼底含了笑。
太保從沒有站在太子這邊,看似中立,實則暗中抵製。
或許他相中了襄王,又或者他另有彆的企圖。
裴江羨咬了咬牙,突然膝行兩步上前,直起身子仰望官家的臉,“陛下!太子一心為您,一心為國!近年來天災不斷,百姓負苛沉重,叫苦不迭,太子殿下擔心有人趁亂起兵造反,這才下令削減三成,也正是這樣,民間稱頌陛下仁德,人人信服!”
“稱頌朕?難道不是稱頌太子仁德?”官家涼笑一聲,“分明是他沽名釣譽的手段,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可見要想改變一個人的看法有多難,天子不願意相信的,你就是說破天也沒用。
但裴江羨絕不能眼睜睜瞧著今日如此落於下風,他從袖中取出密信,高高舉過頭頂,揚聲道:“陛下,近來民間鹽鐵走私猖獗,民怨滔天,若非如此,太子絕不可能自作主張削減賦稅啊!”
這句話一出,滿堂嘩然,不止太保,錢尚書,就連一直緘口不言的吳有道也抬起頭來,他頗為驚恐地瞧了太保一眼,卻見他神色淡淡,隻是意味不明地看著裴江羨。
他心頭略安,悻悻垂下頭去。
裴江羨將密信呈遞到侍奉內宦的手上,抬眸直視聖顏,“鹽鐵乃國之根本,向來隻有官營,但如今民間鹽鐵走私猖獗,百姓吃用不起,自然怨聲載道,太子為江山為社稷,不得不損失一部分賦稅來安穩民心,若非尊陛下這位君父,他何至於如此殫精竭慮!”
此話諄諄,真假難辨,但確是暫時轉移了官家的注意力,他蹙眉,神態嚴肅,“你們早有所察?”
他展開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最後將信紙拍在桌上,怒道:“豈有此理,這群盜匪竟這般猖獗,敢在富庶江南一帶走私。”
裴江羨素首,“是,大曄朝苦此久矣,求陛下準太子與臣徹查此事,定能為朝廷追回一筆不菲的贓款。”
官家斂睫,手指一下接一下的點著案麵,良久才道:“既如此,太子你便戴罪立功吧,若能查清此案,往前種種錯漏既往不咎,但若不能……休怪朕扒下你這身太子服飾!”
太子一直很沉靜,淡得好像混不在意一般,他以首貼地,沉著嗓音道:“兒臣遵旨。”
太辰殿這場交鋒直至午後才歇,跨出殿門的時候誰都軟了腿,幾乎要靠人架著才能走。
裴江羨落在太子身後一步,見他神思惘然,歎了一口氣低聲勸慰,“鹽鐵一事勢必動了層層官員的利益,到時候恐怕是場硬仗,還望太子振作精神,以圖後事。”
太子頓了頓,忽而一笑,“你以為我一蹶不振?”
“不是……”
“放心吧江羨,”太子在太辰殿數十階梯前停了腳步,“父皇待我如何,我已不作指望,隻是這條路艱險,還望你時時保全自身,莫再像今日這般一心為我,反倒中了旁人的奸計。”
裴江羨不以為意,“中不中計又如何,左右暗中查也是查,明著來也是來,我反倒喜歡如今這般,真刀真槍的乾起來,他們未必是我們的對手。”
他表情很幽深,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太子自然知道是那晚太子府,他們斬殺數十逆賊於劍下,真是好不暢快。
太子一笑了之,提步往階下走,身後忽然有人拖長音調喚他,“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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