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
接連幾日,馮同僉都告假在家,嶽淩再未與他碰麵。
而今日嶽淩再去樞密院應卯時,一眼便見到他早在案牘之後了。
嶽淩踏入門檻,也是微微一怔,而後笑笑道:“馮同僉,身子可康健些了?”
馮愈看向嶽淩,麵上帶愧,歎口氣道:“勞嶽同僉掛念了,恢複的不錯。前幾日,我小覷了嶽同僉,是我不知禮在先,當不得君子所為。”
“嶽同僉故意以《禮記》來考我,我卻一時不能醒悟,更是愚鈍了,還望嶽同僉海涵。”
這馮愈直來直去的性子,嶽淩倒是不討厭,給了台階,嶽淩便也下了。
“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馮同僉便也彆怪我刁難,此事就算揭過去了。”
馮愈露出笑臉來,用自己珍愛的紫砂茶壺,為嶽淩斟了盞茶,雙手遞給嶽淩,疑惑問道:“嶽同僉是連最繁複的《禮記》都熟稔於心,為何不從科舉一道,謀得功名加身呢?”
嶽淩將茶盞接了過來,應道:“馮同僉以為,謀得功名是讀書的最終目的嗎?”
“曾子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張子有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我當然想為天下太平,才從戎入軍,如今在秦王麾下得以重用,施展才學。聖人治世,也從未有過科舉一說,何時功名成了利萬民的前提?”
馮愈恍然大悟,“嶽同僉有先秦君子之風,所謂君子六藝,射術亦在其中,吾等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罷了。”
由此,馮愈對嶽淩是徹底拜服了。也知曉了,為何太子殿下為何能將他一個無功名的武官送入這樞密院中來。
恐怕若是嶽淩前去參加科舉,及第也並不難。
適時,盧淵從外間走來,見房內兩人相處不錯,麵上帶喜道:“都在啊,這倒是方便了,我正要尋你們議事。大同府那邊又有了新狀況,蠻人欲與我朝恢複通商,約定今年不再興戰事,更是以榮老國公的性命甚至戰馬來換取一時安穩。方才中書省那邊的意思是,可以考量同意。”
“今年朝野動蕩,又有多地受災。大同府更是新敗了一場,動搖了根基,恢複一年,過了春忙秋收,邊關定然安穩許多。但問題的關鍵是,等北蠻過了冬,會不會再興戰事,他們可不是沒有撕毀合約的先例。”
聞言,馮愈皺著眉頭道:“若考量對我朝有利,的確通商是一條正路,可吐吉可汗是個野心極大的人,又不得不防。”
一門之隔的正堂,柴撲走了進來,語氣堅定道:“堅決不能與關外通商,倘若通商,無非是給北蠻提供糧草輜重,便於他們南下。如此,是置邊關於更為艱險的境地。”
“中書省都是三歲小兒不成?這等合約也能相信?”
盧淵又斟酌著道:“那榮國公那邊。”
柴撲道:“榮國公一生戎馬,戰功彪炳,有哪一次出征不是抱著為國捐軀的心?以合議來換得性命,這才是對老國公的侮辱。”
柴撲又望向一旁不作聲的嶽淩,道:“我已書好了奏疏,嶽淩你去宮中走一遭吧,正巧殿下方遣人來尋過你。”
見樞密副使是一個堅定的主戰派,嶽淩有了稍許好感,起身拱了拱手,道:“好,我這便入宮。”
……
皇宮,太和殿,
早朝退去以後,秦王繼續在殿上,接見入中華朝貢的番邦使臣。
自秦王監理朝政的事昭告天下以後,各番邦都遣出使臣略帶薄禮,來交好大昌朝的儲君,未來的華夏之主。
更是曾有些與秦王有過交集的,譬如被秦王幫助才得以複國的吐蕃,葉爾羌,以及南部因秦王調停達成和解的暹羅,安南,這些番邦因路途遙遠本就有使臣久在京師,得知秦王入主東宮的消息,早就第一時間去籌備了禮物。
在今日,才被秦王同一時間召見入宮。
操著一口並不流利的漢語,眾番邦使臣於殿上叩拜,“偉大的太子殿下,願您龍體康泰……”
秦王微微抬手,道:“好,不必多禮。今日一同召見你們,也是聽說你們很久前就想來見孤了。孤國事繁重,今日騰出時間來與你們見一麵,便將事情都說了清楚。”
高麗使臣第一個跪倒在地,開口道:“太子殿下,近些年來女真族於白山黑水間起勢,其中建州女真更是多次襲擾我國邊境城鎮。我國國力弱小,不堪其擾,無法與之對敵,還望殿下能夠出兵征討,我新羅百姓定會簞食壺漿以迎天朝王師。”
秦王想了想,道:“建州女真的確狼子野心,其手段暴虐,屠城劫掠為常有的事,孤也有所聽聞。再興兵戈非是小事,孤再與朝中大臣商議一下,過幾日與你答複。”
高麗使臣連連叩首,又將自己的禮物獻了上去。
“太子殿下,這是今年新采摘的山參,還有漢城百餘戶人民共同織出的地毯……以及兩位公主,已經送到殿下的東宮為婢了。”
聞言,秦王一怔,低聲問身邊夏守忠道:“太子妃怎麼說?”
夏守忠躬身低聲回應道:“有點生氣,但還是收進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