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彆人的眼裡,手術過程並沒有什麼漏洞,唯一的瑕疵就是病人術後恢複得比較慢。他在格雷茲醫院住了大半個月,期間還有些傷口潰爛,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做到基本痊愈。
希爾斯知道卡維對術後護理的要求比較高,以為他會和對付霍奇醫生一樣對付自己,拿病人的恢複情況做文章。
然而在卡維眼裡,19世紀的手術到處是漏洞。去掉手術中的不當操作,術後傷口的好壞完全就和抽獎一樣讓人難以估計。拿術後感染去指責當代的外科醫生實在太苛刻了,也難以發揮自己的真正實力。
沒人能想到卡維會去質疑手術切口。
切口是外科手術的第一步,對醫生來說其實就是找個進入病人身體的入口而已。
但切開皮膚就是一種傷害,所以切口的選擇很有講究。它既要提供足夠多的視野,在手術結束之後還要儘可能快地愈合。而在整形外科中,切口本身就與整形的宗旨相背離,所以在操作上更要慎重。
下眼瞼的橫行切口確實能靠眼袋褶皺隱藏,起到了淡化作用。
但在事先知道要做二次縮減術的情況下,依然做橫切口就有點奇怪了。
說明科裡戈的這台眼瞼手術,嘴上說“複雜”,但實際上隻是把一個個小手術很單純地堆放在了一起,並沒有在原有基礎上做合理的整合。
既然一條縱行切口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又何必搞出兩個切口?
答案很簡單,就是沒想到。
不隻是科裡戈沒想到,周圍那麼多的外科醫生也都沒想到,伊格納茨也沒想到。他們順著科裡戈1+1+1的線性手術思路,甚至還覺得很不錯,根本沒想過該如何改變術後切口的水腫問題。
“因為橫切口產生疤痕組織之後,會繼續下拉眼瞼,所以科裡戈教授才會去做眼瞼縮短術。”
卡維說道:“如果直接選用縱切口呢?本身縱切口的疤痕就大大減少了下拉眼瞼的風險,還減少了切口數量,甚至於縮短眼瞼的距離也變小了。除了一點點美觀上的瑕疵,其他都是優點。”
卡維給這台手術做了精簡,把原本“1+1+1”模式的複雜手術改成了“1+1”。
減少了手術切口,降低了手術難度,同時也降低了手術時間和切口暴露的時間。這些優點都大大緩解了手術後的傷口水腫,水腫緩解,術後感染的幾率也會進一步降低,病人的生存率和達成手術預期效果的幾率也都會上升。
希爾斯咽了口口水,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因為就在卡維剛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手術的缺點,確實是卡維說的單條縱切切口更符合病人的利益,連個辯解的角度都沒有。
“我......以我略顯貧瘠的整形手術主刀經驗,實在沒辦法做出解答。”希爾斯無奈地搖搖頭,“不過我會把你的提問帶給科裡戈教授,如果有了確切的答複會告訴你的。”
“嗯,希爾斯老師費心了。”
卡維決定就此作罷,讓例會繼續進行下去,然而周圍的外科同僚們卻並不這麼想。
他剛才的發言已經改變了許多人對他的看法,同時改變的還有他們對眼瞼手術的理解:“剛才卡維先生隻說是第一個問題,問題本身很犀利也很有深度,值得我們好好理解。所以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第二個?”卡維搖搖頭,“估計是我說錯了吧,沒有第二個問題。”
“沒有麼?我怎麼聽到了?”
“我也聽到了。”
“卡維先生剛才在回複希爾斯醫生的時候,確實用了‘第一個問題’的措辭。”
卡維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希爾斯,現在希爾斯的信心已經被擊碎,繼續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但要是冷靜放棄了這個機會,反而會加速加重他們的情緒,所以該說還得說。
“第二個其實不能算作問題,更像是我的一個胡亂猜想。在如此重要的會議上,把這種未經驗證的東西擺上台麵就顯得很沒有禮貌。等以後有空的話,我會私底下拜訪一下格雷茲醫院,找科裡戈教授好好聊聊。”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算給希爾斯擺了張梯子,讓他儘快下台階。
隻可惜有些人似乎不同意這種做法:“卡維先生提了那麼好的改良方案,讓科裡戈教授的手術再次翻車,我倒是覺得你完全可以把設想說出來讓大家一起聊聊嘛。”
很單純的拱火,但足夠有效。
很快場內就布滿了各種聲音:“還是建議說出來,讓我們開開眼。”
“是啊說出來,怕什麼?”
“不會是考慮了希爾斯醫生的身份,這才藏著不說的吧?”
卡維被說得沒辦法,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話還不夠嚴謹時,隻能硬著頭皮把自己的“設想”全說了出來。這對於周圍那些外科醫生來說絕對是一次全新的體驗,也為他們打開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門。
“我覺得科裡戈教授的這台眼瞼手術太過複雜了,而且這種複雜很沒道理。”卡維的直白來得很突然,“之前我選擇縱切就是一種精簡,現在我覺得還能再進一步精簡,用一種互補的方式。”
“怎麼更進一步?”
“這次我們可以和科裡戈教授一樣,在下眼瞼處做橫切口,取出腫物。為了防止下眼瞼外翻複發,我們可以用病人自己的皮膚做填充,撐起不斷往下掉的下眼瞼皮膚。”
“填充自己的皮膚?”
“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聽著像是要切下其他部位的皮膚然後轉移到下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