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小說寫作一樣,歌劇也是一種寫作,隻要作品的好壞仍然以觀眾與讀者的反饋來主體來衡量,那就必要迎合他們的口味。
在十九世紀中期,意、德歌劇相繼發力,題材嚴肅的法國史詩大歌劇出現頹勢。好在一直受法國人喜愛的喜歌劇仍保持著良好的發展勢頭,逐漸出現兩個分支,即以流行曲調為主的諷刺性輕歌劇和以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為題材的抒情歌劇。
比才就屬於後者,尤其擅長將悲劇融入其中。
不過此時的他還是個被觀眾批得灰頭土臉、所寫的大量樂稿隻能壓在抽屜裡積灰的落魄作曲家,遠不能和輕歌劇奠基人奧芬巴赫,以及上個月剛在這家歌劇院喜獲第二春的托瑪相提並論。
今天在歌劇劇目的編排上也充分說明了比才的地位,他的首演劇目《貝城佳麗被擺在了第一位。
第一並不是個好位子,晚間7點非常尷尬。
此時相當一部分貴族們還沒吃完晚餐,甚至有的人還沒上餐桌,不吃上一兩個小時根本算不得法國菜。就算是餐食結構簡單的平民,想要在七點前趕到劇院,時間也相當緊迫。
之後的九點黃金檔就不同了,食物已經開始消化,睡覺還早,是狀態最好的時候,自然要給最熱門的歌劇。縱觀這一個月,托瑪的《迷娘呼聲最高,這也算是為11月17日首演大獲成功給予的肯定。
十一點的深夜檔則屬於奧芬巴赫的《巴黎人的生活,也隻有他雅俗共賞的娛樂性歌劇能將人留到半夜一點。
七點檔肯定要接受座位不滿的現狀,再加上比才年輕時的音樂還沒有形成強烈的個人風格,《貝城佳麗一如往常,剛開篇就效果不佳。
其實它的質量不差,至少比之前五點檔要好不少。可巴黎人民口味出了名的刁鑽,水平介於好壞之間的普通歌劇是沒辦法打動他們的。
第一幕還算和諧,從第二幕開始就能聽見一些抱怨聲,然後就有人開始說各種各樣的缺點,甚至還有人選擇離場,直接等待《迷娘。好在比才不在這兒,要不然又得難受一陣子。
但不管觀眾席出了什麼問題,這都不影響包廂裡的盛況。
剛離開勞拉的愛德華身邊已然多了兩位美人。
左手邊是新晉女星莎拉娜,她依偎在愛德華的懷中,時不時伸出手,嫻熟地用果叉將一塊塊小乾果塞進男人的嘴裡。而被請來的《迷娘女主演瓦爾妲則端坐在他右邊,比起莎拉娜,這位年輕的吉普賽姑娘要拘束得多。
“小瓦爾妲是第一次上台?”
“不,已經在這裡唱了三年了。”聊了一會兒後,瓦爾妲總算能和他對上視線,隻是嘴裡的標準法語卻還是有些發顫,“《迷娘我練了整整四個月,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恩,不錯”
愛德華自然喜歡歌劇,這是從小教育後的產物,坐在房間的沙發上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他也喜歡美人兒,莎拉娜嬌豔,勞拉嫵媚,瓦爾妲則給他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聽說你一個人住?”
“討厭!您怎麼上來就問這個?”莎拉娜終於坐不住了,輕輕推了他一把,笑著說道,“看把她嚇得,都不敢說話了。”
“額,這很沒禮貌麼?”
見愛德華真的想要道歉,瓦爾妲連連擺手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我確實一個人住。父母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全靠霍利曼先生收養我長大,還給了我那麼好的機會”
“霍利曼?”愛德華笑了笑,自己拿起茶杯,潤了潤嗓子,“想當年霍利曼還沒管這家劇院的時候,我還在巴黎做外交書記官。當初記得還幫過他,現在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啊。”
“愛德華先生真厲害以後要是我有新歌劇演出機會,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小姑娘頭上還戴著上台要用的發飾,臉上的澹妝才開始一小半,言必繞回到工作上。現在聽著比才那出歌劇的第二幕即將結束,瓦爾妲終於鼓起勇氣:“那個愛德華先生,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後台補妝,要不然趕不上第一幕開演。”
“已經那麼晚了麼?”
不同的姑娘就得用不同的策略,他不敢在維也納亂來,但巴黎是自己的地盤,怎麼玩都行:“瓦爾妲小姐,你晚飯還沒吃吧?”
瓦爾妲搖搖頭。
“要不等演出完和我們吃頓飯吧。”愛德華隨口一說的邀請,能沉重到讓人無法拒絕,“全巴黎做好的餐廳,裡麵的菜品能和皇室內廚水平相當額,對的,你晚上沒事兒吧?”
“沒”
“那就這麼說定了。”愛德華瞟了眼莎拉娜,心情很不錯,“我待會兒就和霍利曼說一聲,等演出完卸了妝就跟我上馬車,讓你品嘗一下從沒有體驗過的美味。”
瓦爾妲隻學會唱歌表演,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愛德華稍稍展露出權力的一角,就能把她輕鬆拿捏。
“那,那好吧”
外交官自帶的氣場和身份地位上的巨大落差,壓得瓦爾妲透不過氣,也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她稀裡湖塗地答應了一件本不該答應的事兒,就隻為了快點逃離這間包廂。
“這姑娘也太單純了。”莎拉娜接受的是和她完全不同的“培訓教育”,“要是換成我,肯定就賴在這兒不走了。等劇目上演,主演不在,看你拿我怎麼辦!”
“嗬嗬,好辦法。”愛德華看著關上的房門,側過臉狠狠“啃”了一嘴,“那你也太小瞧霍利曼了,能坐到今天這個位子,這點應變能力總有的。小小一個女主演,雖然寶貴,但說到底也就是件工具而已。”
“是啊是啊,我們就是工具。”莎拉娜歎了口氣,“所以得攀上你才行啊,唱歌劇跳芭蕾又能堅持多久呢”
這是所有舞女演員的心聲,她們就算表現再好,那也是社會底層。隻要社會結構不變,就沒有出頭改變的可能。
瓦爾妲似乎看得不太透徹,以為自己至少可以找霍利曼幫忙,首先得把歌劇表演好。所以離開時她一刻也沒敢耽擱,就想著儘快回到後台完成化妝。
走得急了甚至還和眼前慢悠悠的女人撞了個滿懷?
“乾什麼?長沒長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時間”
“這包房哪兒來的吉普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