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大宅已顯幽深,等到了夜晚,更是四處都黑洞洞的。唯一能看見的光源,就是高高掛在廊下的紅燈籠,可這蒙蒙的暗紅光線在夜裡看起來並不溫暖明亮,反而顯出一種近乎血色的詭異。
這黑暗令荊白有些不適。直到走出點著燈的小院,他才想起自己還有這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又不願在小恒麵前示弱,隻好儘力保持著平穩的呼吸,手心卻微微滲出汗來。
小恒走在他身邊,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現,過了一陣,卻用小手拽住了荊白的袖子。
荊白不明所以,低下頭看他。小孩指著自己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接著又指向地麵。荊白猜他是被鮮血糊住了眼睛以致看不清道路,便點點頭,示意自己帶著他走。
小恒用的力氣不大,但身邊有人同行,讓荊白感覺好了不少。掛在脖子裡的白玉這次也安安靜靜地臥在他心口,不再像上次一樣發散出熱量。
兩人保持這個姿勢走了一陣,在穿過一個庭院時,荊白忽然聽到沉悶的,嚓嚓的聲音。
像是有人拖著什麼沉重的東西在走路。
荊白停了下來,握住小恒拽著他衣袖的手,示意聲音傳來的方向。
小恒像是沒聽見,往那個方向探頭看了看,麵帶困惑。荊白不敢發出更大的動靜,索性指了指前方長得老高的草叢,拉著小恒鑽了進去。
那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嚓——嚓——嚓——
小恒終於聽見了!滿是血汙的臉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驚疑地瞪大,他和荊白對視了一眼,凝神靜氣,在萬籟俱寂中,靜靜地等待著它的來臨。
嚓——嚓——嚓——
荊白仔細分辨,才聽出那是腳步聲——被拖拽著的,沉重而拖遝的腳步聲。
意識到這一點並沒有讓他的神經得到絲毫放鬆,荊白把小恒護在身後,握緊了手掌。
沉悶的聲音像是直接撞擊著心臟,而緩緩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場麵。
這是兩個佝僂著背的“人”,之所以用“人”來形容,是因為他們還保持著人形。
但真正的人類,絕不會像他們一樣走路。
直到看見兩頂標誌性的瓜皮帽,荊白才認出這兩個東西是陳婆的丈夫和兒子。
這兩人早上雖然看著也不太正常,坐在餐桌上猶如泥塑木雕,但當時起碼還有個人樣,和現在看到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幾乎折疊在一起,原本應該是頭低垂,手觸地的姿勢,可戴著瓜皮帽的頭顱卻怪異地仰起,雙臂往前伸著,在空氣中摸索。
而那嚓嚓的聲音,是他們行走時發出的摩擦聲。
他們腳上穿著皂色的靴子,走路卻不抬腳,膝蓋也不打彎,就這樣直挺挺地往前挪動。
這樣走路自然要費力得多,硬底的靴子在青石地麵上僵硬地摩擦,便發出了“嚓嚓”的,似乎在拖拽重物的聲音。
他們仰起的頭一直在輕微地左右擺動,雙手也跟著不斷地轉移方向。
這樣的行進方式極為怪異,荊白心中逐漸浮現一個猜測——難道這兩個東西不靠眼睛視物?
他和小恒像兩塊石頭般,一動不動地蹲在草叢裡。
荊白可以確定,他們沒有發出任何響動。但不知為什麼,忽然間,那兩個東西猛地轉了方向,直直朝他們“走”了過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