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是個老實人。
既不打算入山,顧家也不放人,便白日修行,晚上飲酒扯蛋。
又過三日,盈月當空。
楊歡的帳篷裡,楊家姐弟與林白飲酒閒談。
前番顧金針出言招惹嶽豐樹,林白遭無妄之災。可這兩人一是元嬰後人,一是元嬰嫡傳,都惹不起。
不管嶽豐樹有沒有記恨上一小小丹師,但林白知道自己跟顧家算是綁死了。
是故,林白這幾天就一個勁兒的跟楊歡姐弟打聽橋山派的破事兒,至少要弄明白嶽豐樹的勢力有幾分。
聊到夜半,楊恕又醉倒,嘴裡呢喃飛雪。
“你這兩天一直打聽嶽掌門的事,其實不必怕他,有顧家庇佑,你隻要不惹事,他也不會自降身份尋你麻煩。”楊歡給林白倒上酒。
“唉,我不過區區丹師,膽子一向小。”林白歎氣喝酒。
楊歡見林白一副人畜無害模樣,還有無奈之色,她不由皺眉,道:“伱跟我裝什麼良善?”
“……習慣了。”林白趕緊給她倒上酒,“歡歡姐,你何時回去?”
“我為何回去?”楊歡飲酒不停。
“你傷勢未愈,卻日日飲酒,如何是好?”林白一副關心人的模樣,認真道:“依我看,不如回老家靜養。”
楊歡卻不答,起身去外麵招來兩個煉氣子弟,讓他們把楊恕送走。
帳中安寧,隻餘二人。
“已說定了,明日我便回家。”楊歡低聲說。
“這才對嘛。”林白鬆了口氣,“那我也回去了。”說著話,站起身。
“再喝一會兒嘛。”楊歡拉住林白,表情怪怪的,“此番回山,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跟你喝酒了。”
這話沒錯,林白隻能陪著她繼續閒扯。
又喝半個時辰,楊歡皺眉,“你喝不醉麼?”她臉頰有紅,眉目間頗有幾分怨氣。
林白頗經風雨,自是明白歡歡姐何意,可這兒畢竟不太好。
“這裡有三元嬰,還有諸多金丹。”林白低聲說。
楊歡抬袖,丟出一張符籙,散出淡淡水紋。
都到這一步了,林白也癢癢了,“你須小些聲。”他按住水葫蘆。
楊歡扭過去頭,不看林白。
鬨騰半天,林白忽的心中一動,人卻不動了。
“你就會欺負人……”過了幾息,楊歡回過神,語聲幽怨,她拿起酒葫蘆,倒上酒水,正要張口,旋即人也一愣。
倆人趕緊穿好道袍,出了帳篷。
隻見皎白月色之下,一道碧綠水痕自龍門坊起,向北而去。
不少人都出帳來看,紛紛低聲議論。
“是顧傾……是顧家老祖吧?”林白問。
“是那位新元嬰。”楊歡語氣頗有埋怨,好似怪顧傾水壞了她的酒興。
她臉頰上紅暈未退,又拉林白入帳。
方才中途停下,她不上不下,好似喝酒沒喝儘興。
林白把她伺候舒坦,自己也舒坦後,這才匆匆離去。
到了第二日,橋山派連同諸金丹門派家族的傷患子弟,儘皆乘坐飛舟離去。
“我姐氣色好似變好不少,回家養上幾日,怕是就能好了。”楊恕舉頭望著飛舟。
那還不是我的功勞!送她酒吃,又送彆的,勞心勞力。林白摸了摸腰,沒敢吱聲。
“昨日晚,顧家老祖怎突然離去了?”林白好奇問。
“我怎知道?急的跟奔……”楊恕捂住嘴,“咳咳,你去問問顧芳唄。”
閒著也是閒著,林白便去尋顧芳。
“我也不知。”顧芳搖頭。
“是不是此間事要了了?”林白問。
顧芳隻是搖頭。
沒法子,林白便繼續歇著,白日修行,晚上跟楊恕喝酒。
可那楊恕隻談顧飛雪,不是擔心顧飛雪受傷,就是暢談顧飛雪往日英姿。
林白著實受不了,便高掛養傷牌子,再不去跟楊恕喝酒。
匆匆又是十天,顧傾水再未歸來,換成了程家的老元嬰。
此間氣氛愈加詭異,九陰山又派了不少弟子入山,似對沉玉仙子勢在必得。
而雲霞宗入山之人本就少,此番更是撤了出來,似不想再爭那福緣。
橋山派卻沒啥動靜,那位程家元嬰根本不管事,隻讓各家金丹做主。
林白瞧著不對勁兒,又找顧芳打聽。
可顧芳一問三不知。
林白沒法子,再去問楊恕。
“好似家裡出了什麼變故,我也不太清楚。”楊恕沒把林白當外人,可他畢竟隻是築基,還摻和不到更深的事情上。
如此又過了五日,顧芳派人來請。
林白趕緊過去,入了帳,便見金丹顧金針也在,麵有鬱鬱之色。
前番顧金針調笑嶽豐樹時,何等自得,這會兒卻一副死了媽的樣子。
再看顧芳,亦是恍惚失神,連招呼都忘了打。
顧家出事了?林白就想不明白,顧家有新晉元嬰顧傾水,老元嬰顧青山,雖都是元嬰初期,可畢竟是雙元嬰,橋山派總共五元嬰,除卻元嬰後期的太上掌門,可以說沒什麼事能讓他家皺眉。哪怕是太上掌門,怕也要給顧家幾分麵子。
莫非他家死了老祖?林白心裡嘀咕,情知沒好事。
“顧前輩,顧師姐,不知召我何事?”林白作揖行禮。
“你不是外人,且坐。”顧金針開口。
這話若是顧芳說,林白倒不覺如何,畢竟沒少給她送禮。可堂堂金丹這般說,看來不僅要交好,亦有所托。
林白謝過,心裡打定主意,就算你舌燦蓮花,也不再入山了。
“此番需你進山。”顧金針不廢話。
“這……”林白喊苦,“如今山中之人皆是百戰之輩,前番還有傳言,說九陰山子弟在山上伏擊埋伏,我區區丹師……”
林白連連歎氣。
“顧峰死了。”顧芳忽的開口,麵色難看之極。
“顧師兄……”林白愣了下,又趕忙問道:“飛雪師姐呢?”
“還活著。”顧芳道。
“那顧瑤師姐呢?”這顧瑤與朱見羊同行,林白其實是問朱見羊。
“無事。”顧芳又道。
林白鬆了口氣。
“雲師弟,我知道此番為難你,可這也是無奈之舉。”顧芳幽幽歎了口氣。
“師姐,顧家子弟頗有俊傑,為何不召集人手再去呢?”林白誠心發問,心說你們顧家不想往裡墊人,讓我一個外姓來?
“前番承諾依舊,我家允你提一個條件。”顧芳不解釋,反直接擺好處。“另還有,我聽說你有一道侶,乃是入了天池派。彼時四金丹宗門納散修入門,你可知何故?”
她沒甚精神的看向林白。
“請師姐告知。”林白和裴寧不止一次討論過這件事,但都沒頭緒。
顧芳看向顧金針。
“這件事還不能跟你說。”顧金針歎了口氣,道:“我隻能給你一個承諾。我把你當顧家子侄,那裴寧也是子侄,絕不當外人。”
林白聽得迷糊,但聽話裡意思,似頗有危險。
想了良久,林白起身作揖,道:“雲中鶴願再入山尋人。”
“好孩子。”顧金針撫須,“你既看重與你道侶的情誼,我顧家自也是重情誼的。”
林白再次謝過。
顧芳取出一封信,連同燕歸鈴,再次交給林白。
“若是遇了顧瑤,也讓她速速歸來。”顧金針又叮囑。
林白應了下來,心說事不過三,我這番要混第三回了。
顧金針又交代諸多事項,林白便自離開。
既然入山,便想著再撈點兒。林白又去天池派轉了圈,問了問蓋求炎和姚千尺的下落。
又去跟楊恕辭彆,聽他說了許多好話,林白心滿意足的上山。
寒鴉霧氣未散,林白依舊在山林中穿梭。
一路上無甚危險,也沒遇到什麼人。如今距離三派子弟入山已近三個月,有能耐的都在深山裡了,沒能耐的要麼化成灰,要麼回駐地歇著了。
磨嘰三天,林白又來到穿山穀。此地鬱鬱蔥蔥,隻不見高木。
回小黃故居,取了遺留在此的符寶。
“可惜這次天池派沒人跟著,要不然說還可能再混一張劉天河的符寶。”
林白頗有失落。先前石床上還有玉體橫陳,這會兒卻隻餘淡淡酒香。
歇息五日,林白出洞,打算往裡探一探。
有趨吉避凶在身,自己也算有些手段,還有符寶護身,隻要不遇金丹,便無甚危險。
往穿山穀深裡走,途徑築基花豹的領地。
然則此處一片狼藉,花豹已然不見,便是徒子徒孫也沒半個。
妖獸大都死心眼,輕易不離領地,除非遇到更強的來搶,亦或者身死。
林白愈發放慢步子,隻小心往前。
再深入五裡,前麵便是穿山穀的出口。
隻見穀外鬱鬱森森,高樹巨木極多,隱隱有凶獸吼叫之聲。
又行幾步,心中陡然生感,卻不強烈。乃是說前方有凶,可能波及性命,但若小心,應無大事。
林白往穀外瞅了瞅,轉身往回走。
沒過數息,便覺氣機被人鎖定,旋即一巨大銅鐘從天而降,身後有一飛劍追來,還有一長索如蛇。
濃鬱霧氣升騰,其間有數道赤紅火光,隱隱間又似有石盤輪轉。
很快,霧氣散去,地上有兩具屍體,兀自冒著焰火。另有一二十七八的女子,樣貌甚美,隻呆立不動,目中有茫然,青絲現出絲絲白雪,麵上皺紋忽隱忽現。
林白先收了儲物戒和散落地上的靈器。這才開口問道:“九陰山?”
這三個人能耐其實不低,尤其是配合嚴謹。不過林白早早脫離,讓他們配合不暢,這才一舉破敵。
那女修麵上爬有皺紋,咬著牙不吭聲。
“前麵是不是還有陣法?”林白估摸著,這三人既能對自己有威脅,讓趨吉避凶有感,定然還有外援,應是陣法之類。
“道友是何……”女修開口,卻聞聽自己的蒼老之聲,立即又閉上了嘴。
“帶我去你們布陣之處。”林白見那已死的兩築基皆已化成灰燼,便一揮袖,風送人歸。
“你……你不殺我?”女修樣貌甚是美豔,雖麵上有皺紋,卻也遮不住往日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