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也正彎腰撿書呢,也就隨口答道:“不是買的,是給俺大姐夫郵過來的樣書。”
啥,樣書?
林子洲也算是內行,知道隻有在收獲上發表作品,才能贈送樣書。
他不由得詫異地望望高文學,剛才介紹的時候,他還以為是一位普通的農民呢,原來是作家。
那這個家裡,可就更不簡單嘍。
“你看,這個就是俺大姐夫發表的。”
劉青山翻到了《山杏兒》這篇。
“高山,你就是高山?!”
林子洲瞪大雙眼望著高文學。
這次,他是真的被驚到了,這家真是藏龍臥虎啊!
穿好衣服,激動的林子洲就拉著劉青山就出門而去。
劉青山愣愣地跟著出門,腦子裡亂哄哄的:這下好像搞得有點大呀。
想了想,他還是跟林子洲說道:“林姨夫,俺們夾皮溝去年才剛剛發展,雖然稍微有了點成績,可是一切才剛開始,現在就進行報道,合適嗎?”
他當然希望夾皮溝能上報紙,那樣的話,對後續的發展很有利,可以獲得很多隱性好處。
道理就跟他登上報紙那次差不多,也算是難得的一種資源。
林子洲用手推了下眼鏡:“青山,我準備對你們這裡,做一個係列的追蹤報道,所以能夠從開始的時候就跟進,剛剛好。”
既然這樣,那劉青山就沒啥意見了,領著林子洲,在村子裡轉悠了好幾個小時。
回家的時候,林子洲依舊興致勃勃,還說明天要去公社和縣裡,找公社書記和縣長,進行下一步的采訪。
這位林姨夫,做事還是挺嚴謹的。
不過劉青山心裡一動,就遞了一句話過去:
“林姨夫,我們夾皮溝的發展項目,一直都是公社的孫洪濤書記,以及縣裡的鄭紅旗副縣長跟進的,給予了我們村很大的支持和幫助。”
林子洲點點頭,表示了解,這種情況,他在采訪中見得多了。
而且嘴裡還嘟囔一句:“小鄭啊,我們電話聯係過。”
劉青山自然秒懂,因為鄭紅旗跟他也說過,有人通過他打聽楊紅纓,估計十有八九就是這位大記者了。
第二天,劉青山從山裡回來,吃過早飯,就陪同林子洲去公社,然後再去縣裡。
正好有方便車,拐子爺爺、老支書、二彪子的父親張連喜,還有二彪子,也都要去縣裡。
他們是昨天接到縣裡人武部的電話,去那裡接人的。
二彪子的大哥,張龍,從南邊的前線立功凱旋,縣裡要舉行表彰大會,邀請家屬和親友出席。
看到拐子爺爺今天穿上軍裝,精神抖擻,老支書和張連喜也都穿著中山裝,臉上喜氣洋洋,劉青山的心中卻不免有些黯然。
這麼多人,林子洲一輛車,顯然拉不下,劉青山就把自家的吉普車也開出來。
這下輪到林子洲驚訝了:我的天,居然連吉普車都有啦?
而且看著這輛車還挺新的,顯然剛買不久,這是實打實鑿的萬元戶啊。
想起了在劉青山家牆上看到的獎狀,林子洲這才知道:人家那個萬元戶,肯定不是湊出來的。
他是記者,當然知曉很多內幕,有些地方為了湊萬元戶,就差把家裡的耗子都算錢了。
劉青山開車在前麵帶路,車裡拉著張連喜爺倆。
後麵的林子洲車上,則坐著拐子爺爺和老支書。
邊走邊聊,聊著聊著,自然就聊到了吉普車上,老支書就打開了話匣子,把來龍去脈,繪聲繪色講了一遍。
這下子,林子洲更震驚了。
他忽然覺察到,自己似乎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昨天雖然進行了走訪,但是重點放在了老支書和張隊長身上,以為是他們這些村乾部主導的呢。
現在看來,大錯特錯,前麵開車的青年,才是隱藏在幕後的能人啊。
這樣一來,報道的重心,看來要重新確立嘍,眼下這個時代,就需要這樣的青年……
前麵的車上,劉青山也正和二彪子聊著,主要是聊一下,開春種植水稻的事。
寒地種植水稻,必須要用大棚提前育秧,這個倒是好解決,大棚是現成的。
另外就是旱田改水田,如果全都用人工挖的話,效率太差,所以二彪子建議購買稻田專用的拖拉機來翻地,
另外最低也得有個耙地機,用來平整稻田。
劉青山聽了點點頭:“行,到時候從合作社的公共資金裡麵出錢,估計到時候你還得跑一趟龍江那邊。”
“大概三月初育秧,俺想在這之前,就把農機具買回來。”
二彪子想了想建議道。
“這樣啊,隻怕過了初五,你就得去龍江,正好給那邊的徐教授拜個晚年。”
劉青山覺得這樣也不錯,二彪子認了徐教授當乾爹,於情於理,都應該去給拜拜年的。
十多裡地,很快就到了公社,不過到了公社大院,車卻進不去,院子裡,一支秧歌隊扭得正歡,那看熱鬨的,簡直人山人海。
他們隻好找個空場兒,先把車停了,然後也擠進人群看秧歌,這鑼鼓喧天的,怎麼也得等秧歌隊撤了,才能辦正事。
“青山,咱們夾皮溝,今年也要組建秧歌隊。”
老支書臉上滿是羨慕地說著,秧歌隊不是說建就建的,服裝道具啥的,全需要錢。
“那肯定沒問題。”
劉青山也瞧得津津有味,這時候的大秧歌,還是挺有看頭兒的。
踩高蹺的,跑旱船的,還有專門吸引人眼球和負責逗樂的角色。
比如舞著金箍棒的大師兄,扛著耙子腆著大肚子的二師兄,特彆受小娃子的歡迎,常常引起一陣哄笑。
還有拿著大煙袋鍋子的刁老太太,通常都是男扮女裝,臉上貼個黑痦子,耷拉下來的長毛有半尺,就跟老妖婆似的。
秧歌隊扭了好半天,這才又去彆的單位拜年,公社的勤雜員還給發了兩條煙,算作辛苦費。
等人群散了,劉青山這才領著林子洲進屋,反正老支書他們參加的表彰會是在明天,不差這一會兒。
“孫書記,過年好。”
劉青山打了個招呼,然後還伸出巴掌:“有沒有壓歲錢?”
“有,賞你一個大巴掌。”
孫書記假裝瞪了劉青山一眼,然後目光就落到林子洲身上:這位好像不是一般人啊?
結果劉青山一介紹,還真不是一般人,這種大記者,孫書記以前隻是有機會在報紙上拜讀人家的文章。
而且采訪這種事,也不全是正麵的,孫書記雖然覺得自己立身很正,可心裡也是慌慌的。
劉青山介紹完就撤,倒是老支書留在這,負責一些溝通上的事。
他到外麵跟二彪子去了一趟郵電局,果然收拾了一大包信件,基本上都是大姐夫的。
另外還有楊紅纓訂閱的刊物,正好前兩期一起拿回去,估計老四老五肯定得高興壞了。
出來之後,劉青山衝二彪子問道:“你大哥昨天打電話,跟你們說沒說,退伍之後有什麼打算?”
“好像是要留在縣裡哪個工廠,進保衛科,三鳳,俺哥是戰鬥英雄,以後也能吃上供應糧,端上鐵飯碗啦!”
二彪子顯得很興奮,他心目中,大哥張龍,就是全家人的驕傲。
劉青山卻未置可否,他知道張龍的人生軌跡,很令人歎息。
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林子洲這才從公社出來,後麵還跟著滿麵春風的孫書記,一直給送到車上。
看到劉青山,孫書記隻是點點頭,一切儘在不言中。
重新出發去碧水縣,到那已經是中午,劉青山想了想,乾脆直接領人去招待所,先混一頓飯再說。
林子洲把工作證拿出來,招待所的人頓時嚇了一大跳,趕緊就要給書記和縣長打電話。
還好劉青山說明情況,正好中午時分,鄭紅旗也回來吃午飯,從門口走了進來。
“鄭縣長。”
劉青山招呼一聲,在正式場合,他當然不能再叫鄭大哥。
看到他,鄭紅旗不禁麵上露出微笑,徑直走過來。
沒等他開口呢,劉青山就介紹說:“鄭縣長,這位新華社的林記者。”
“哦,林記者,您好您好,歡迎來咱們碧水縣。”
鄭紅旗反應很快,連忙伸出手。
然後就聽到劉青山又小聲說了一句:“林記者是俺老姐楊紅纓的姨夫。”
原來如此,鄭紅旗暗暗鬆了一口氣,剛才弄得他也一下子緊張起來,有這層關係就好辦了,而且前些日子剛剛電話聯係過。
聊了幾句,一瞧林子洲就要進入正題,劉青山連忙朝老支書和拐子爺爺他們指了指,低聲說:“還沒吃飯呢。”
這不,名正言順地在招待所混了一頓好吃的,劉青山留下林子洲在這做采訪,他開車去人武部送人。
在人武部大門外下車,門口有戰士站崗,說明情況,才被放行,不過人可以進去,車卻必須留在外麵。
人武部這邊,也有專門的招待所,進屋登記,服務員查看一下說:
“張龍同誌,就住在101房間,我帶你們過去。”
“好好好!”
張連喜即將看到分彆好幾年的兒子,也格外激動,就知道一個勁點頭了。
還有二彪子,也激動得攥緊拳頭,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拐子爺爺,正了正軍帽和衣領,雖然沒有帽徽和領章,但是麵對一位戰鬥英雄,他這個老兵,也同樣心懷敬意。
咚咚咚。
服務員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
屋裡傳出來一個沉穩的聲音。
服務員拉開門,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張連喜激動地走進屋裡。
然後就看到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筆挺地站在那裡,堅毅而火熱的目光,也正向他望來。
“爹!”
“大龍!”
父子二人同時發聲,然後,四行熱淚是滾滾而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張連喜用袖子使勁抹著眼睛,他想好好瞧瞧朝思暮想的兒子。
“哥——”
二彪子幾步衝上去,張開雙臂,抱住大哥,眼裡也滿是激動和喜悅交織的淚水。
哥倆抱在一起,二彪子這才感覺到什麼異樣,從大哥懷裡掙紮出來,兩隻手摸著大哥的雙臂。
然後,他就感覺右手抓了個空,隻抓住了大哥空空蕩蕩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