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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啞舍·越王劍(1 / 2)

“歡迎光臨。”老板抬起頭,當看到走進來的人時,手中擦拭瓷枕的動作,停了下來。

進來的是一個年逾四十的大叔,長著一副很有輪廓的麵容,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歲月在他的額頭上刻下幾道皺紋,為他增添了幾分儒雅的氣質。他手中拄著一根拐杖,竟是腿腳有些不便。

“館長,好久不見。”雖然有些驚訝,但老板的臉上仍是掛著招牌般的笑容。

進來的這位,是本市新上任的博物館館長,老板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不少關於他的采訪報道。

館長借著店內昏暗的燈光,震驚地看著老板,過了許久許久,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二十多年不見,你居然一點都沒有變……”

老板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了。

館長今年45歲名牌大學曆史係畢業。在當地的博物館工作了十多年,終於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接任了老館長的位置成為了博物館的新館長。其實館長小時候對這種冰冷冷的古物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在他十幾歲的某年,遇到了一個非常特彆的人,發生了一件改變他一生的大事,隻好便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古董。

可是他沒想到,時隔多年的再次重逢,那人的相貌卻一點都沒有改變,還如二十多年前那樣年輕。

不過,那樣是不可能的吧?

館長初時的意外一過,自嘲地嗬嗬笑道:“我可能是認錯人了,我有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他二十多年前和你長得很像。”

年輕的老板,仍保持著公式化的微笑,他發現館長沒有注意到他剛剛說的那句“好久不見”,索性也就當他沒有說過這句話。當下順著他的話續道:“館長說的那人可能是家父。”

館長雙目一亮,“那令尊何在?”

“家父正在國外旅行,最近可能是去了埃及,大概短時間內回不來。”年輕的老板含笑說道,坦誠而又真實,讓人無從懷疑。

“哦,那還真是可惜了。”館長惋惜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這家店是新開的吧?我以前沒聽說過。”

作為博物館的館長,他自然對城中大大小小的古董店了如指掌。雖然時至今日,古董店內很少再有出現真正價值連城的古董,但凡事沒有絕對。今晚他去朋友家拜訪,跑過這條商業街時,發現了這家名字古怪的古董店。

——啞舍。

古物不能說話,他們都承載了千百年的故事,無人傾聽……倒是很像那人掛在嘴邊上的那句話。

“開了有一段時間了。”老板笑了笑,他開這家店至少有兩三年了,但由於點名奇怪,很多人都沒發現這是家古董店。能推門而入的人本來就少得可憐,更彆提總是上門的熟客了。

不過他在這裡開古董店也不是為了賺錢,和古董有緣的人,遲早會出現。

隻是沒想到今夜館長會推開啞舍的這扇門,這讓老板微微地擰起眉。館長昂著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對這裡昏暗的光線感到不滿,用著前輩對後輩教育的口吻道:“古董店怎麼能晚上還開店呢?你不知道什麼叫‘燈下不觀色’嗎?”

“燈下不觀色”是古董店的行規。所謂燈下不觀色,說的是天黑之後古董店就要關門。在燈下看古董,由於光線不是自然光,容易魚目混珠,收到或者賣出假貨。

這也是他在看到這家古董店毫不猶豫推門而入的原因之一,而且在看到是這麼年輕的老板之後,更加鎖緊了眉頭。

說到底,他還是覺得古董這東西,沒有多年的積累,是無法摸得透的。麵前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也不過是二十歲出頭,怎麼看都給人不可靠的感覺。

不過,當年,他認識的那個人,也就是這般年紀……

看著燈下那熟悉的麵孔,館長恍惚了一下,頓時甩了甩頭。

他對自己說:那個人是不同的,是與眾不同的。

老板還是靜靜地笑著,他的古董店又不是賣東西的,開店關店全都憑他喜好。隻不過他一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多年,此時看見多年不見的人突然出現在麵前,麵容老去,隻能依稀看出當年的一點影子,卻對他用陌生人的口氣說話,這對他來說還是個新奇的體驗。

館長用極為挑剔的目光環視店內的器物,很自然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櫃台上老板正在擦拭的瓷枕。

“這是……越窯的青瓷枕”,館長雙目一亮,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拿了起來。

胎體為灰胎,細膩堅致。釉為青釉,晶瑩滋潤,如玉似冰。上麵有葉脈紋,入手冰涼沁手,以館長的經驗來判斷,這個瓷枕的年代至少在唐朝至五代十國之間,而且從顏色看,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的“秘色瓷”!

所謂“秘色瓷”,從前人們提到它,都沿用宋代文獻,說這種瓷器是五代十國時,位於杭州的錢氏吳越國專為宮廷燒造的,臣庶不得使用。至於它的釉色,也像它的名字一樣,秘而不宣,後人隻能從詩文裡領略它非同一般的風姿。直到八十年代,陝西扶風法門寺寶塔出土的一批秘色瓷碗碟,才讓世人知曉真正的秘色瓷是何物。

而此刻在他手中的,竟是極品的越窯青瓷。

館長隻覺得喉嚨有些乾渴。

他並不覺得這類絕對屬於國家級的古董出現在這家古董店有什麼奇怪。就他對那人的了解,就算這家店內還有著更多的珍貴古董也不稀奇。

因為是那個人的店。

老板有趣地看著館長千變萬化的臉色,重新坐了下來。他從紅泯小碳爐上拿下燒開的水,衝了兩碗龍井茶,靜靜地放在各自麵前。

館長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沉著臉把瓷枕放了下來。他端起茶碗,聞了一下香濃的茶香,好不容易把視線從那個瓷枕上轉移過來,就發現自己手中的杯子竟是鬥彩鈴鐺杯!館長差一點就要不顧一切把杯子翻過來看看後麵的落款了。但茶水太燙,他隻好哆哆嗦嗦地舉高杯子,抬頭向上看去。

果然!是成化年間的鬥彩瓷!

天啊!他莫不是在做夢?否則怎麼可能用這種隻能躺在博物館玻璃櫃裡供人觀賞的杯子在喝茶?

館長憋紅了臉,勉強拿穩杯子,重新放在櫃台上。有些茶水撒了出來,但是他卻不知道燙手,他甚至都不敢四處觀看,隻是低頭思考著。

“隻不過是個杯子而已。”老板拿起自己麵前的茶杯,放到嘴邊愜意地吹了一下茶沫,悠然地淺呷了一口。

“不!它不隻是個杯子!”館長突然間大發脾氣,橫眉瞪叱道:“小子!你明白什麼?這個杯子,在成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凝結了那個時代的生活和精神!在它的身上,還延續著一個時代的風華和生命!它是有生命的!”

館長的脾氣一直非常好,當然,這是指他這些年來。在他年輕的時候,脾氣相當暴躁。在沉浸研究古董之後,這種暴躁的脾氣才慢慢沉浸下來。隻是今晚踏進這個古董店不到十分鐘,他忽然無法控製起自己的脾氣來。

就像個火藥桶,隻有一點點火苗,就把他點燃了。

“是的,它們都是有生命的。”年輕的老板像是並不在意自己被人指著頭怒罵一般,其實他還挺懷念館長這暴躁的脾氣,當年還真沒少見識他這種當頭怒罵,“很好,你能領會到這點,很好。”

館長愣在當場,他這個年紀,已經很少有人用這種說教的語氣和他說話。所以冷不丁聽到,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尤其是從這麼年輕的小子嘴裡。

老板慢悠悠地喝完了杯子裡的茶,用盆子倒扣在小炭爐上,熄滅了裡麵的炭火,“對不起,想要看古董的話,請改天吧,今天我要關店了”

館長一點都不理會老板送客的意思,嚴肅地說道:“小子,你店裡的這些古董,不值得放在這陰暗的地方落灰。”

老板挑了挑眉,並沒有說話。他站起身,把櫃台上的青瓷枕擦了擦,小心地放回了錦盒內。“他們應該在博物館裡,供世人觀賞!讓他們知道我們祖先的文明有多麼瑰麗!”老板用著非常具有煽動性的語氣鼓動著,“你應該把他們都捐給國家,這才是這些古董最終的歸宿!”

老板笑了笑,還是沒有說話,抱著錦盒轉入內室。

館長皺了皺眉頭,語氣重了三分道:“既然你不肯捐,那折合一下市值,我去申請國家和省市的文物基金,或者我自己也有一些積蓄……”館長的話音突然低了下去,因為他這時才注意到店內古董架上擺放的各種古董。就這麼一瞥,眼神還不是特彆好的他,就已經看到了宋青白釉盤子和疑似明朝宣德年間的祭紅盤。

館長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有點不好,不敢再多看,怕自己再受到驚嚇,但是眼睛卻忍不住四處瞄來瞄去。

長信宮燈昏暗的燈火下,館長竟然連呼吸都放輕了起來。生怕因為自己呼吸大力了一點,就會吹破了這裡易碎的古董。

老板這時已經把瓷枕放好了,幽幽地從屏風後轉了出來,揚起笑容道:“對不起,我沒興趣,館長請回吧。”

館長頓時怒了!這個年輕人到底知不知道?這裡的古董很多都算得上是國家級文物!文物是禁止買賣流通的,他隻要鑒定一下,申報上去,就可以把他按照買賣文物罪抓起來!館長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惱怒的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我還會再來的!”館長使勁跺了一下拐杖,腿腳不便地推門而去。

老板站在陰影裡,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館長一深一淺的腳步,許久沒有移開目光。

“對了,最近幾天,是不是有個拄著拐杖、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大叔在你店裡一直晃悠啊?”醫生最近迷上了隔壁餐館的三鮮餡餃子,每晚下班之後,都會去隔壁買兩盤餃子外帶,然後直接帶到啞舍來吃。有個人陪著吃飯,總比一個人吃的要香。

老板挑了挑眉放下筷子,甚為意外地問道:“你見過他?這幾天你來的時候,都沒有碰到過他吧?”館長這幾天每日報道,所說的無外乎就是那天的那幾句話而已。

醫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因為他在古董店外攔住我,還很詳細地問我有沒有在這裡買東西,還有這個店的事情。”

老板眯起了雙眼,優雅地拿餐巾紙擦了擦嘴角。

醫生沒有察覺到老板的心情變差,口中塞了一個餃子口齒不清地繼續說道:“那個大叔很古怪啊,問的問題也很奇怪,你到底從哪裡認識這麼奇怪的大叔的?”

老板正想著其他問題,聞言漫不經心地回答:“哦,是以前盜墓的時候認識的。”

醫生差點噎住,一時分不清老板是不是在開玩笑。他連忙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然後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吞吞吐吐地問道:“那……那上次你借給我的那個瓷枕……”

“當然也是出土的,否則你覺得是怎麼來的呢?”老板笑了笑道。

“啪嗒!”醫生手裡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他卻沒有撿起來的意思。

出、出土?那、那就是說……那瓷枕本來是給死人睡的……醫生默然無語,看著剩下的半盤餃子,徹底沒胃口了。

館長拿著一個錦匣,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博物館。

博物館內的工作人員見了都不由得會心一笑,猜得出來這位館長怕是又弄到什麼稀奇古物了。

館長連自己的辦公室都沒回,直接去了文物鑒定室。他這些天一直在啞舍對麵的茶館坐著,既然那個年輕的老板不賣他東西,那他隻有從客人的角度入手。

他一開始還請了很多人假裝成客人去啞舍買東西,但那個老板非常奇怪,說什麼都不賣。弄得他沒辦法,隻好守株待兔。守了好幾天,啞舍都沒有賣出東西——這點倒也不奇怪,古董店一般都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他都想好了要長期抗戰。

不過,今天終於不負眾望,讓他看到一個年輕的學生從啞舍裡抱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錦匣,他費了不少唇舌,甚至亮出了自己博物館館長的身份,才把這東西從他哪裡轉手買了回來。

而最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學生說,這錦匣裡的東西隻花了他五十塊錢。館長付錢的時候,都有些不相信。但他不想浪費這麼好的機會,甚至都沒當場打開錦匣看看裡麵的東西,直接抱著錦匣就回博物館了。

這時正是快下班的時候,鑒定室的人早就回辦公室準備回家了。館長仔細清洗了雙手,屏住呼吸,打開了錦匣的蓋子。

一道刺眼的寒光入眼,當館長看清楚匣內的東西時,差點連呼吸都忘記了。

在華美的黃色綢布之上,靜靜地躺著一把青銅劍。

這把劍渾身發出炫目的青光,寒氣逼人。劍身長約三十多厘米,呈暗褐色,通體包漿渾厚,鏽跡不多,劍身光亮平滑,隱約可見菱形暗紋。刃部磨痕細膩,鋒利無比。劍閣上麵有獸麵紋飾,一麵鑲有青金石,一麵鑲有綠鬆石。在近隔處有八個錯金鳥篆體銘文:“越王勾踐自作用劍。”

館長萬萬沒想到,錦匣內的東西,竟然會是一把越王勾踐青銅劍!在若乾年之前,湖北曾經出土了一把舉世聞名的越王劍,出土之時,稍一用力,便能將16層白紙割破,鋒利如昔。

館長也曾近距離地觀賞過那把越王劍,無論樣式模樣,都和他麵前的這把非常相似,若不是大小有差異,他一瞬間幾乎以為這是一把仿品了。

可是他知道,當年越王勾踐北進中原,會天下諸侯,一時號稱霸主。據《吳越春秋》和《越絕書》記載,越王勾踐曾特請龍泉鑄劍師歐冶子鑄造了五把名貴的寶劍。七劍名分彆為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巨闕,都是削鐵如泥的稀世寶劍。因為五把劍其中三把長劍,兩把短劍,世稱“三長兩短”,後來這個成語也就成了意外災禍的代名詞。

既然當年鑄了五把劍,所以,誰能說就隻有湖北出土的那把劍存世?

館長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是真是假,隻要他堅定一下,就會水落石出了。

x射線照片、金相分析、熒光能譜儀衍射……館長小心翼翼地做著各種測試,越是看著那些分析出來的精確數據,他便越是心驚——因為無論怎麼分析,都證明這把劍,的的確確是兩千多年前製造的!

這怎麼可能?

館長是不是相信麵前精密儀器的檢測結果,而不是相信這種一級國家文物,那個老板居然五十塊錢就賣了!

這……開什麼玩笑?

館長拿起越王劍,伸出手去摩挲上麵精美的花紋。一個不留神,手指被鋒利的劍刃劃破,血珠順著泛著青光的劍刃緩緩滑下,竟也有種說不出來的美,讓人移不開眼。

館長雖然受了傷,卻仍舍不得放下寶劍。這把青銅劍不知有多少年沒有飲過人的鮮血了,此時此景看上去,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這時,他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之前那個學生的話:“老板給我這東西時,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不能讓它沾上人血。”

館長顯示嗤之以鼻,突然間又變得非常氣憤。

青銅劍的收藏保養何其複雜,那個老板居然就隻叮囑了這一句!

獨自在鑒定室欣賞了許久,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九點,館長就算是在舍不得,也不得不將這把越王劍重新收回錦匣。在鑒定室隔壁,就有一間暫時的文物存放室。

館長慎重地把這個錦匣放進了保險櫃,一邊在心裡盤算著,等明天,他要請幾個專家再來鑒定鑒定,等一切確認了之後,再向媒體公布這個消息。

一定會引起巨大的轟動,也肯定會有多方質疑的聲音。湖北的那把越王劍沒有人會懷疑真假,是因為它是確確實實地出土文物,而他得來的這把劍……這把劍的來曆,他可要先好好地想一想該怎麼說。

館長知道那個人的古董店是絕對不能暴露的,雖然現在是他的兒子在看店,本人遠在埃及。但若激怒了他,弄不好他會直接關店走人,那時候那滿店的珍稀古董,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現世了。館長關好鑒定室的門,本該直接回家的他,忍不住方向一轉,朝博物館的展廳走去。

此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博物館五點就關門了,工作人員五點半也都全部下班回家了,留在博物館裡的隻有保安人員。可就算是值夜的保安,現在也不似以前那樣會拿著手電筒每層每層地巡查,因為安置在博物館各個角落裡的高科技攝像頭會忠實地記錄下一切,保安隻需要坐在監控室,時刻注意監控畫麵即可。

而這個博物館采用的,均是國內最先進的技術,每個文物存放的鋼化玻璃展台裡,還都裝配上自動感應燈,本來玻璃展台內都是微弱的燈光,隻要有人朝展台靠近,就會自動亮起來。

館長沿著參觀的路線,慢慢地一邊走一邊思考著。隨著他的走動,他身邊的玻璃展台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來,又隨著他的離去,一個接一個暗了下去。

在漆黑空曠的博物館中,死一般的寂靜,館長隻能聽見自己的拐杖敲擊在大理石地麵的噠噠聲。

換了任何一個人,恐怕都不喜歡孤身在夜晚的博物館呆著,但是對於館長來說,這是他最享受的一刻。

博物館很大,館長卻對每個展廳每個展品都了如指掌,他用慈愛的目光看著玻璃展台內的一個個文物,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等他從一樓走到二樓瓷器展廳時,他的心裡已經想好了如何對外宣布那把越王劍的來曆,滿腔心思更是轉到啞舍的那些古董身上,想著怎麼一個個把它們全弄到博物館,甚至都開始考慮那個宋青白釉瓷盤擺放在哪裡了。

館長的心願很大,從迷上古董的那天起,他就如饑似渴地手機這些凝聚著前人文化生命的古董。他自己喜歡,更想讓彆人也喜歡。

所以每每看到殘破的古董時,都會心痛不已。

如今這些古董,真是碎了一個,就少了一個了。

館長在瓷器展廳中央的一個元青花瓷罐麵前停了下來,這個瓷罐體積很大,甚至能裝得下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能完整地保存下來已是不易,雖然在罐口有一個明顯的缺口,但仍不減損它昂貴的價值。要知現在存世的元青花隻有四百餘件,如此大的瓷罐,更是少見。

這個瓷罐,就是當年,他和那個人相遇時得到的……如此的美麗,就算當日在那個墓中,他為了保住瓷罐中了古墓中的機關,右腿從此行走不便,也沒有一絲遺憾。

想到這,館長忍不住伸手去碰觸那在燈光下猶若白玉的瓷釉,但左手卻率先碰到了一層玻璃。

他回過神,這才知道自己又忘了這個瓷罐已經不是擺在他的家裡,而是被玻璃罩隔離,擺放在博物館之中。

館長一陣失落,不過又立即整理好心情。這些古董放在博物館中,雖然不能直接把玩,但卻得到了最好的保護盒修整。而不是像啞舍那樣,不負責任地堆放在那裡,隨隨便便地拿來用,真是暴殄天物。

所以,他做的才是最正確的事。

館長笑了起來,在玻璃罩上看到自己臉上的皺紋,不由得想起,若乾年後,這些古董仍好好地擺放在博物館中人人觀賞,而他卻早已化成一堆白骨……

但,這樣似乎也不錯。

館長發了半響的呆,才收回按在玻璃罩上的手。手指上一陣刺痛傳來,他這時才發現,手上被越王劍劃破的傷口,血一直都沒有止住,左手上早就蹭得全是血跡,還在玻璃罩上留下了一個血淋淋的血手印,在夜裡看起來非常的瘮人。

館長連忙把拐杖靠在牆邊,掏出手絹,卻沒有管左手的傷口,反而仔細地擦拭著玻璃罩上的血手印。他邊擦邊笑著想,若這個手印他不擦掉,留到明天早上,估計能把博物館的工作人員都嚇傻。他們編的那個什麼博物館七大怪談,估計就要變成八大怪談了。

館長心情不錯地想著,卻意外地發現玻璃罩上的血手印,怎麼擦都擦不掉。他皺起眉,扶了扶眼鏡,湊近了些觀察。等他看清之後,震驚地睜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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