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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科裡亞爾修道院的建築風格被稱之為‘對神的逃避’,而這個修道院也被稱為:‘神秘的避難所’,費利佩真的是個虔誠信徒的話,為何要逃避神呢?
官居三品即反教,費利佩內心深處掩藏著對宗教的抵觸,這是權力的鬥爭。
因為本該屬於國王的權力,被教廷拿走了一部分,就像是神聖羅馬皇帝不再接受教廷的冊封。
因為教廷,費利佩二世失去了神聖羅馬帝國的繼承權,這更是讓費利佩二世惱怒的地方。
教廷的衛道士和異教的鏟除者?不過是為了捏合一片散沙的西班牙罷了,現在有了新的上位替代品,大光明教的出現,費利佩二世選擇了放縱。
宗教就要用宗教的力量來抗衡。
伽利略能在費利佩二世這裡找到工作,就是因為他在比薩大學研究醫學,被裁判所認定為了懷疑神的異端。
伽利略今年剛剛二十歲,但黎牙實還是從伽利略的身上,看到了疲憊,來自教廷的壓迫,讓伽利略身上少了許多年輕人的銳利,多了幾分沉穩,甚至是有些暮氣,在大明普遍年邁的廷臣身上都很少看到的暮氣。
黎牙實見過無數次張居正和王崇古,他們已經年邁,但鬥誌昂揚。
伽利略似乎有些迷茫,所以多了暮氣沉沉。
費利佩二世看著伽利略,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個勇敢的自己,敢於反抗教廷的自己,但是費利佩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做,費利佩記得自己首先是西班牙國王。
伽利略隻是一個縮影,被教廷殘忍迫害的一個縮影。
“陛下不建議殿下進攻英格蘭本土。”黎牙實說起了大明皇帝在國書裡反複提及的一件事,不是不同意、不允許,而是不建議,大明皇帝並沒有打算深度乾預費利佩決策的想法。
“上帝之鞭的蒙古人曾經在西征的時候,鞭打了所有西域、泰西的所有國家,但執鞭人忽必烈,曾經兩次派出了軍隊進攻倭國,在東方,倭國大約就等同於英格蘭,地理位置和道德下線,都是一樣,但忽必烈的兩次進攻,都被海風和大浪所擊敗,遠洋征伐,消滅一個存在了數以百年計算的國家,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英格蘭不是新大陸上那些連輪子、鐵器都沒有發明的蠻荒國度,相反他們在羊毛上和我們有著極為激烈的競爭。”黎牙實的態度格外的堅決。
“大明皇帝的手伸的也未免太長了些,這是我們和英格蘭的矛盾,遠在四萬裡之外的大明也要對我們的軍事行動進行乾涉嗎?又不是進攻大明皇帝的附庸,葡萄牙的安東尼奧。”費利佩對大明皇帝的長臂管轄,非常非常不滿。
大明皇帝把手伸向了數萬裡之外的泰西,還要求費利佩不得進攻英格蘭,這是什麼心態?這是當爹有癮!
頭頂上有個羅馬教廷也就罷了,現在還要有個北京教廷當爹?
黎牙實看得出費利佩對這個建議的不認可,立刻平靜的說道:“不,殿下,這是智者先知對殿下的善意建議,殿下當然可以不聽,但這個善意的建議,我建議殿下慎重考慮。”
“事實上,大明正在準備滅倭,沒錯,和殿下準備做的事是相同的,相信殿下已經從商人的口中得知了大明水師絲毫不遜於無敵艦隊。”
費利佩的虛榮心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
他對大明艦隊的情況還是了解的,大明並沒有刻意對泰西商人隱瞞,每次泰西的特使回到西班牙,都會對他詳細描述大明艦隊的龐大和裝備精良。
大明的無敵艦隊擁有快速帆船遊龍號、飛雲號等六艘,五桅過洋船一百二十艘,三桅夾板艦(馬船)六百條,戰座艦一千餘艘,鬥船近兩千艘,在天津港的閱艦式,泰西的使者也有觀禮,毫不客氣的說,大明閱艦式參與閱艦的大明水師,就可以碾壓西班牙無敵艦隊。
這不僅是規模的差距,還有質量的差距,按照矛盾說對於變化的闡述,量變引發質變,龐大的規模,支撐起了大明水師裝備的精良。
即便是知道黎牙實說的是好聽話,但費利佩還是很受用,黎牙實將大明水師和西班牙無敵艦隊相提並論,但其實兩者之間的差距,費利佩知之甚詳。
雲泥之彆。
“你是說呂宋總督府和舊港總督府的艦隊,與我們的無敵艦隊實力上不相上下吧。”費利佩笑著說道,呂宋總督府和舊港總督府是偏師,即便是偏師,其戰鬥力之強橫,都是西班牙軍隊望塵莫及的。
黎牙實笑了笑,呂宋和舊港分彆部署著一艘快速帆船,就一條快速帆船,彈藥充足的情況,能把整個無敵艦隊活活玩死。
滿餉的大明軍,真的很難很難戰勝。
“大明如此強悍的水師實力,在滅倭這件事上,皇帝和宮廷秘書、國務大臣們都認為,從陸路走更加安全,他們計劃從朝鮮出發,這樣渡海隻需要以對馬島為跳板即可,不必過分擔心海浪和狂風的影響。”黎牙實拿出了紙筆,簡單的畫了畫倭國、朝鮮和大明的地理位置。
“大明皇帝非常的勇敢,但在這件事上,顯得過於謹慎了。”費利佩批評了大明皇帝戰略的膽小。
小小倭國,大明皇帝居然如此謹慎,居然要走陸路滅倭,而不是海路,明明有另外一條線路。
“忽必烈兩次無法攻下倭國後,就停止了自己擴張的步伐,因為戰敗的代價昂貴到即便是中原的皇帝,都無法承受。”黎牙實麵色凝重的說道:“作為一個陸權國家,擁有龐大縱深的國家,能夠擊敗龐大陸地帝國的隻有傲慢。”
“而我從殿下身上看到了這種傲慢。”
“黎牙實!”費利佩怒不可遏了起來,這是公然的頂撞、指責,他當然會憤怒,多少年了,沒有人敢對他如此講話!這是冒犯!忤逆!
“殿下!我曾經批評過陛下的吝嗇和貪婪,但尊貴的陛下並沒有為難我!北京城內的大思辨,過於自由,以致於一些反賊都可以開口說話!陛下說:沒有人可以永遠不會犯錯,接受彆人的批評和自己對自己審視,才是明君英主!”黎牙實一步不肯退,當仁不讓的說道。
“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吾日三省吾身!這是陛下對自己的要求,同樣這是陛下八大美德之一,謙遜!”
“大明能夠從幾近灰燼中浴火重生,鳳凰涅槃!再次雄踞遠東,不僅僅是萬民的努力,更是陛下的努力!陛下總是說萬夫一力,天下無敵!但平民在哪裡?在陛下需要平民的時候,平民在哪裡?”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萬夫一力,我隻看到了一夫萬力!”
“我隻看到了陛下和寥寥無幾的幾個忠骨正臣在孤軍奮戰!”
“在一個帝製的國家裡,皇帝的品行道德就決定了國家的命運!這就是我看到的!”
“殿下,作為西班牙國王,作為日不落帝國的霸主,作為世界海權的重要一角,殿下,無論何時都應該保持謙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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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牙實這段話可以說是戳到了費利佩的肺管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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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費利佩一再自詡自己是日不落帝國的霸主,希望可以和大明保持同等地位,但其實他很羨慕大明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力,羨慕大明強橫的國力,當黎牙實將他跟大明皇帝對比的時候,不僅僅是帝國的繁榮度、統治力、向心力都被大明給碾壓。
而現在,連君王的道德都被碾壓了。
費利佩拍桌而起,指著黎牙實,用力的指了數下,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說道:“哼,不就是仗著自己有大明皇帝撐腰,才敢如此狂妄嗎?你的謙遜呢?你的美德呢?”
黎牙實迭了那麼多馬甲,但這裡麵權重最高的,還是黎牙實問大明皇帝討要的遣泰西特使的身份,就這一個,費利佩隻能忍受了。
在大明京師,叫他黎牙實一句黎通事,他黎牙實不挑理,可是到了泰西,就是費利佩也得叫一聲黎天使,智慧化身的信使!
天使是天子使臣。
最關鍵的是,這個信使還是光明左使,大光明教可是有護教軍的!光明左使沒有什麼實際權力,但是大光明教的象征之一。
一旦光明左使在西班牙被殺,那些發起瘋來的信徒,可不跟講什麼八大美德,狂熱信仰的加持下,恐怕會把天捅破,會發生什麼,費利佩連想都不敢想。
“如果殿下認為我是狂妄的話,那真的是太悲哀了。”黎牙實有些神色暗淡的說道:“我其實完全可以留在大明,不回到這裡,火刑柱的威罰,我曾經親眼目睹過數次。”
“一旦戰敗,西班牙失去了直布羅陀海峽,就會成為地中海這個澡盆裡遊泳的嬰兒了。”
“我不希望,不希望看到這一幕發生。”
賤儒的慣用伎倆,道德綁架。
黎牙實冒著生命危險回到了故土,你費利佩應該認真聽聽我說話。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費利佩穩定了下自己的情緒,無奈的說道:“沒有人對我說這些話,我做君主的時間太長了,這些宮廷秘書們看我就像是看到了老虎一樣,貴族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顧慮,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話。”
“帝國有很多的問題,靠我自己好像解決不了這些問題,我做了很多的努力,但都是白費力氣。”
黎牙實非常清楚,羅馬教廷在泰西的恐怖,他知道這次的危險,但他還是回來了,並且要拚死阻攔費利佩做出不明智的抉擇。
這種人在大明都很少,比乾剖心是傳說,海瑞抬棺上諫是現實。
其實黎牙實本來不相信比乾剖心上諫的傳說,直到他親眼看到了海瑞,才確信這種骨鯁正臣確實存在,而且就在眼前。
而今天,黎牙實有些愕然的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了當初那個海瑞。
黎牙實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殿下,英格蘭人的可惡就跟倭寇一樣,英格蘭人為何要挑唆尼德蘭地區的平民們反抗西班牙,誠然是因為西班牙在尼德蘭地區過分殘暴的統治,為這種反抗創造了條件,但沒有英格蘭的挑唆,決計不會發展到現在的地步。”
“因為英格蘭人也知道,他們孤懸海外,需要一個支點,來渡過狂暴的大西洋,來渡過反複無常陰晴不定的英吉利海峽。”
“殿下啊,連你瞧不起的英格蘭人,都對自然充滿了敬畏。”